不过,他非但满不在乎,反而还乐在其中,似乎很享受这种一边被人崇拜称赞,一边又被人诋毁咒骂的无耻感觉。
皇帝整天忙于钻研木工,对于都察院御史,以及六科给事中施加给自己的压力,更是充耳不闻。
他还传唤来一颗特别丑陋狰狞的建奴首级,亲自把玩欣赏了一番之后,便下旨将这些快要腐烂了的金钱鼠尾辫人头,传首九边。
这个历来被魏忠贤当作木头一般侍奉的木工皇帝,蓦然之间所展现出来的近乎狰狞般的不容置疑,令之无比胆寒。
甚至,一度生出了“此非昏聩之君,而是圣明之皇”的念头。
因此,便生平首次将天启皇帝的旨意,执行得一丝不苟。
七千余散发着浓浓腐臭气息的金钱鼠尾辫人头,使得镇守大明九边的将士们受到了极大震动。
其震撼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昔日熊廷弼的人头被传首之时。
见者要么悚然动容,要么不潸然泪下,既为大明,也为冤死的老熊。
大明腹地星星之火般的盗匪,也因此而偃旗息鼓。
近些年来烽烟越来越多的大明,终于迎来了极为珍贵的一段平静时期。
巨龙,终于有空隙舔舐伤口,替伤痕累累的百战之躯疗伤。
黄重真的苦心没有白费,这个沧桑的国家和民族,终于因此而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这令他感到非常欣慰,便是再苦再累,也觉值得。
哪怕这些变化在现阶段看来,是那么的浅显微博。
然而重真相信,一旦大明汉儿进入大涅槃时期,这些源自心态与自信上的变化,便会犹如春风化雨,融入人们不甘屈居奴位的善良雄心。
袁崇焕也不负众望,待朝廷的帑金钱粮拨付下来之后,他便干劲十足地继续挑选强壮的辽人以扩充关宁军,加紧训练,加大屯田力度。
在他的率领之下,关宁军不但迅速稳固关宁防线,还继续步步为营地往前渗透,直抵锦州,并着手修复这座进行过锦州阻击战的老城。
同时,他还充分吸取宁远和觉华之战的经验,在赵率教、满桂、祖大寿、黄重真等人的建议之下,对骑兵进行了着重扩编,并正式以“关宁铁骑”而命名之。
吴三桂率领着数百家丁骑兵,也加入了其中,凭借其深厚的家底,过人的骑射之术,大胆而略显诡诈的作战风格,很快便成了其中的一员骁将。
至此,在明末历史中留下浓重一笔的关宁军,终于进入了蓬勃壮大的时期。
此乃后话。
却说在觉华岛上养伤的这段时间,黄重真一直都用最古老的通讯方式,与宁远保持着联系——写信。
建奴头颅的关内之旅,就是这胆子泼天的小子,通过书信所提的惊天建议。
挺稳重的袁崇焕,居然答应了——反正又不是自己的主意,朝堂大佬怪罪下来,甩锅给那小子就是,反正堂堂朝堂大佬,与一介小兵计较的可能,微乎其微。
袁崇焕和祖大寿也是亲自写信,给觉华岛寄了好多好多回,每一回都催促重真赶紧回去,可这家伙总是以伤重不能下床为由,婉言拒绝。
两人对此行为恨得牙痒痒的,认为他绝对是在报复挖坑让他跳的一箭之仇。
然而没办法,有他没他的宁远军,区别似乎确实挺大的。
至少,袁崇焕很多时候遇事不能决的时候,下意识地想找那小子过来给他下个套,然而却“拔剑四顾心茫然”。
那一刻,心志坚定如他者,也不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祖大寿为此,更是经常拍着桌子大骂:“这小没良心的臭小子,绝对是被赵率教忽悠了,要改庭换面投入他的麾下去了!等再见面,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说话最狠的是他,要吴三桂代笔一天三封信,叫重真回来的也是他。
重真无奈,月余之后,伤势基本恢复,便只好在觉华岛血战余生之军民的不舍送别之中。
在三艘铁皮大海船的护送之下,与周吉袁七等人,先行返回宁远。
赵率教则依然停留岛上,主持重建大局。
回到宁远的黄重真,率先迎来的便是祖大寿堪称熊抱般的拥抱,那使尽全身力气的架势,让其不得不怀疑,这家伙就是因为吃醋而报复。
袁崇焕也不出其所料的,立刻便将新的重任分配了下来,只放了他当天的假。
于是这一晚,便成了黄重真抵达宁远之后,睡的第一个踏实的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