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骂他想呕,最后他还是笑了,能有什么办法呢,骂街也不能骂爹,“都是为了你”,这话是何等的万能!
“怎么?她都应了,你还要拦吗!”
“天大地大面子大,你们随便吧。”戴奇像泄了气的皮球,突然萎在沙发上,他的脸色蜡黄蜡黄。人活的就是面子,这是戴家祖辈流传的好家风,什么是面子?有人捧就是面子,捧的人越多面子就是越大,至于这些事情的背后,根本不值一提。
今天隆重一席席,人们吃完各自去,留下一口好名声,今后到哪足底气。
儿女五千不够看,张嘴就是一万三,你家巡游新马泰,我儿塔克拉玛干。
戴奇一句话也不想说了,怔怔得就像一个失忆的人回想起什么,又像一个健全的人忽然发觉自己失忆了。
当年的小平房,成了现在的小楼房,当年的木井盖,却没能挪走。当年的人都老了,当年的影像却还是那么鲜活。
戴奇忽有一种莫大的凌乱,他在想母亲也是想自己,要是这“三口之家”出现在了戴家堡,他可能会最先戴上一个咒。
到底是哪一关过不去?
那些阴影忽又重重叠叠,一下子就能击毁这么多年的努力。
不由自抑的,戴奇的脑海活跃了起来,咚咚咚!那是一个人抓着一个人的脑袋撞着墙壁的声音。咔咔咔!是镜子盘子碎了一地的声音。
叮铃铃,他好像就活了,并非风铃有多么大的魔力,而是午夜的蛙不叫了,午夜的雨也停了,能吸引注意力的,都是悦耳的。
有人为了面子什么都想放大再放大,有人陷在过去的故事里只想缩小再缩小。
他透彻、他理智,可故事里的事,他却择不开,明明心很大,一孔又锁死。那不只是年少的印记,还是此后十几年的往返与漂泊,像一根钉子楔得牢靠。
深夜了,陆雪醒来,却发现不知何时戴奇已经消失在卧室。
走出卧室,她看见戴奇在餐厅的一个角落里,像是在刨着什么。
“你找什么呢?”
“园子。”
“什么园子?”
“菜园子。”
陆雪弯下腰,陪他一起找着,“园子里都有什么?”
“有不少花,丁香花、牡丹花,还有月季和韭菜花。”
“是这个吗?”
“厉害了呀,你是怎么找到的!”
“找到了就好啦,是不是可以睡觉了。”
“睡觉睡觉。”
轰隆隆隆!
深秋的雷雨很是猛烈,好像在最后扫荡着什么,电瓶车的警报声浸着这片世界,单调而又充实。
回到床上,戴奇很快睡去,陆雪把枕头夹在脖子和手臂之间,不自觉地流下两行泪来。
她知道,明天的戴奇不会是这个样子。
令她酸楚的就是,明天的戴奇不会是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