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个面色不善,穿着雍容华贵的女子走了出来。
平仲使了个眼色,上前见礼道:“恭送安康大长公主。”
方景颐一愣,心想原来是姬繁艾的母亲啊,她也行了一个礼,看着大长公主僵着脸扬长而去。
从殿中跑出一个小太监,扬声道:“皇上传方贵人!”
方景颐冲平仲点了点头,下意识的理了理被打湿的鬓发,轻轻推门进去。
外面天灰沉沉的,殿内却点了几盏灯,光亮充足。
陈元昭倚在榻上,把玩着一块玉佩,看见方景颐行了礼,他点了点头,淡淡道:“过来坐吧,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方景颐见他仿佛情绪不高,说话声里还带着一股郁闷,料想是和刚才的安康大长公主起了矛盾,便老老实实的坐到了他的对面。
借着刚才的一瞥,她脑子里已勾画出陈元昭全身的样子来,那股雾蒙蒙的记忆一下子又真实鲜活起来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从那晚的旖霞阁走出来的陈元昭。
“嫔妾少时读书,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日还无感于斯,入宫后却深有体会。”
这话说的俏皮,还带着小女儿的娇态。
陈元昭听了这话,眉头微展,不知想到了什么,刚想哂笑一声,抬头仔细打量方景颐,看见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格外黑亮,如同鸦雏之羽,脸庞衬得越发白净,一双眸子清亮如水,带着一股春日般的平和。
他目光一闪,把嘲讽收了回去。
近来蒨嫔、姬婕妤接连有孕,他去探望的勤了些,有些日子不见方贵人了,一见了她,却又有些神思恍惚的回忆起她来。
原来自己心里早就对她有印象了,只是神思还没有反应过来。
“外面雨这么大,你冒雨而来,却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他脸色仿佛被她的眼眸看得也平和下来,话中带有嗔怪,一面又向殿外吩咐道:“平仲,熬碗驱寒汤来。”
方景颐不意他居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下微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脸色,站起身来又行礼道:“得君上如此关怀,便是风霜雨雪,嫔妾都心甘情愿。”
陈元昭笑了,俯身在榻旁的小机上,道:“宫中有才女、美女、歌女、舞女,却都如花匠手中花枝,失其旷野之姿。至情至性之女,难得一见,方卿今日解朕之旧惑矣。”
难得听见宫嫔这样直接的告白,又想起偶然注意到方景颐的几次,率性自然,与旁人不同。转念想起了方才惹他不快的安康大长公主——这个没有眼色的姑姑,此番陈元昭又觅新奇,倒是不吝夸赞。
方景颐面有赧然,却是不懂他这番话的意思,低眉颔首道:“嫔妾莽撞,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皇上还这样打趣嫔妾!”
言罢,她似是不好意思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荷包,摸了摸庆幸它还没湿,把置于其中的扫晴娘拿了出来。
“嫔妾闲来无事,见近日大雨时行,恐有水涝之患,便剪了几个扫晴娘,手艺不好,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陈元昭见那几个鲜红的扫晴娘躺在她白皙的手心里,分外好看,也不急着接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笑道:“连阴不止,民间女儿剪纸为人,悬于门左以求晴日,名曰扫晴娘。”
随即捧着方景颐的手,轻轻将那粗糙的扫晴娘捡起来,“你有此心甚好,朕置于案前,雨日必观,如此可满意?”
方景颐羞红了脸,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变得越来越暧昧,陈元昭方才的抑郁好像也消失殆尽了,反倒是带着一股戏谑之意。
这就是帝王的养气之术么,阴晴转变竟比这六月的晴雨交替还要快,那么帝王的话还值不值得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