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申时了,咱们还不能回去么?”
蒋宝林哭的脸上黑白交加,擦得厚厚的粉和不知哪里蹭上的灰,在她的脸上被泪痕蔓延成画,她来回的询问身边的人。
见姚念谙和方景颐都不理她,她又对着站在身边的宫女哭诉:“这位姑姑,夜都深了,这件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淑懿妃娘娘怎么还不放人呢?”
方景颐心中惴惴不安,捏的一张帕子上满是汗渍,像是被揉碎了的心怀。
怀孕的姬婕妤,过度热情的淑懿妃,称病不出却得到淑妃默认的婉妃,反常的嫣嫔,呆愣的金常在……这些人的脸庞一一在她脑海里闪过,什么模模糊糊的线索被串联起来。
难道淑懿妃和婉妃冰释前嫌了,今晚准备联手除掉怀孕的妃子,只是杜蘅芜不敢前来,才躲过了一劫?
嫣嫔一直寸步不离的拽着金常在,仿佛要长到一起去,她需要金常在干什么?
细细想来,每一个人都张开了吃人的血盆大口,黑洞洞的露出一些未知的惶恐。
这都是最坏的想法,希望不要成真。
可是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皇上会不会明察秋毫?
蒋宝林的话在她耳中听起来就像是聒噪又不详的鸦啼,仿佛象征着什么注定的结局。
她捂着砰砰跳动的胸口,低声怒道:“蒋宝林,你安静些吧!皇上日理万机,现在不也熬在这里么,姬婕妤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六宫妃嫔都守在这里,你越闹越喊,嫌疑就越大!”
蒋宝林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了,抽噎着打了一个嗝,默默的用手帕捂着嘴哭了起来。
她的身边本来坐着金常在,现在那位子也空了下来。
方景颐眼神一黯,又对着蒋宝林怒目而视,心跳得越发快了。
不出所料,人群拥挤中姬婕妤的肚子撞到了山石上。那山石尖锐锋利,如同利剑,姬婕妤身后又有人群的推搡,她不得不往山石上扑过去,肚子几乎是被石头贯穿,早就疼的晕了过去。
淑懿妃叫了太医过来诊治,又派人去叫了皇帝过来。
太医院的张院判抚着一把胡子去皇帝面前请罪,说孩子留不住了,姬婕妤受伤太重,连生育都是肖想。
萧嫔的孩子已经没了,姬婕妤的孩子又丢了,盼子心切的皇帝可谓是异常愤怒。
他扣下了所有人,准备亲自严查此事。
蒋宝林惊慌失措,跪在皇帝面前大喊她看见嫣嫔和金常在当时就在姬婕妤身边。
其实前去观看九花山子的人那么多,拥挤推搡的人也那么多,谁知道到底是哪个人用力一推才导致姬婕妤流产的。
皇帝正处于火山爆发的怒气中,听到有人指认嫌疑人,想也不想,就将嫣嫔和金常在带到偏殿严加盘问去了。
最可疑的“人”堂而皇之的与皇帝坐在一起,嫣嫔口舌伶俐能言善辩,最容易被牺牲的恐怕就是柔弱的金常在了。
金常在一入宫就对婉妃尊敬有加,事事听从,眼下能为她说情的只有婉妃一个人。
偏偏婉妃今日却没有出席。
近来金常在一直与自己同进同出,偏偏今晚被嫣嫔扯着跟在了姬婕妤身边。
自己虽然与她交好,但是现在连偏殿都进不去,如何帮她说情?
殿外传来了一声凄厉的鸟叫,方景颐打了一个寒颤,笼紧了身上的披风。
“皇上传姚婉仪、方芳仪!”
方景颐不知道为什么传唤自己,惊讶的跟着姚念谙往偏殿走,希望可以探得金寂寂的情况。
紫檀木宝座上皇帝与淑懿妃并肩而坐,地上跪着的是金常在,还有一个哭泣不停的宫女瑞鸟。
至于也被蒋宝林举证的嫣嫔,正坐在下首的檀木圈椅上,用帕子抹脸上的泪痕。
大殿里形势如何,谁有罪,谁没罪,已经十分清楚了。
方景颐一边行礼一边想,这是第四次私下里见到皇上了,每一次见面,他都是不一样的面孔,有时是含情脉脉的情郎,有时是温润如玉的书生,有时是锋芒毕露的帝王……是了,在所有面孔之下的,真真实实的是一个盛气逼人的帝王!
她,有三个月不曾见过这个帝王了吧。
那些三个月前的柔情小意,本被秋雨秋风吹得的难以喘息,就像枝头的最后一点残香,就要逝去了。
陈元昭的目光对上方景颐那双仍旧如同春日般平和宁静的目光,心里满满当当的怒气仿佛自觉地找到了一个缺口,如水流般泄出去了。
他竭力保持着自己怒气腾腾的状态,不让别人察觉情绪的变化,冷声道:“虚礼就不用了,朕问你们话,记得如实回答!”
死去的是他的孩子,这里的人个个都可疑,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这么些年他丢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别以为他不知道背后捣鬼的就是后宫里的女人,只是政局不稳,不得不当做不知道,眼下看来再不杀鸡儆猴,自己就要绝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