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紧,每一个旋儿刮过就带起一蓬烧完的白纸,飘飘洒洒,像冬日的鹅毛大雪。
焦嬷嬷站在庭院里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身上也冷了起来,更准确的是心冷,然后才把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拖进冬日的寒潭水里,冻得人血都僵了。
她看着长大的小姐,那么高贵雅致的小姐,天仙般的小姐,就这样走了。
一个未出世的生命,带走了一个对他充满期待的母亲的性命。
一夜之间,两个最亲近的人都没了。
凶手呢,却还能锦衣华服的穿着,山珍海味的吃着,连名声也完好的像是一块雪白的地毯。
这是凭什么?
这是为什么?
想起来就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就恨不得一根绳子勒死这凶手。
焦嬷嬷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年过五十了还保养的白皙,就在不久前,这双不算难看的手用绳子勒死了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
这女子跟她家去世的小姐一般大,睁得水汪汪的一双眼,苦苦哀求着她,等到没气了,那双大眼还是鼓着,仿佛要死死记住焦嬷嬷和焦嬷嬷的主人。
焦嬷嬷打了个寒颤,暗道几声“小姐保佑,老奴都是为了小姐呐!“
她正念叨着,屋子里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她不禁惊道:“坏了,坏了,使不得呀我的殿下!“
等到焦嬷嬷冲进屋子,看见的果然是今上御赐白玉如意的一地碎片,美人榻上的安康大长公主不停的呜咽着,向来最注重仪表的人头发衣服都乱的不成样子。
安康知道是焦嬷嬷来了,她红着眼抬起头:“嬷嬷,这有什么使不得的,他害了我女儿和外孙,我打一个物件出气都不行么!“
焦嬷嬷心疼的落泪,小主人没了,自己的主人又成了这个样子,她小心翼翼的绕过满地的狼藉,走到安康面前:“殿下,奴婢知道你心里难受,就是老奴,心也疼的仿佛死了一般。但是咱们不能再惹那位生气了呀,死了一个小蹄子,那位怪罪上了咱们,连小姐的身后事办的也不体面,您忍心么?害死小姐的凶手还身居高位,分毫未损,您能看的下去么?“
安康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她喃喃道:“本宫怎么能忍心,那是我最亲的乖女儿呀,小艾,小艾,娘对不住你,娘不应该把你送进宫去,娘明知道皇帝对娘有怨的……“
她说着说着,伏在焦嬷嬷怀里痛苦起来
这样柔弱的安康,不再是平日里贵族口中冷心冷面的女人,而是跟天下任何一个柔弱的女子无异。
年轻时她野心勃勃,想在皇室争斗中分一杯羹,只是押错了宝,将赌注下到了大皇子齐王的身上,反而冷落轻视了籍籍无名的今上。
除了运气之外,安康并没有过多责备自己,对皇帝的冷待不以为意,左右他能把自己仅剩的姑姑怎么样,看不顺眼也得恭恭敬敬的放着,为偌大的皇朝树立皇家和睦的假象。
只是即便皇帝没有刻意打击安康,上天却让她的女儿来替她承受报应了。
青春年华,怀胎十月,死在寂寂深宫里。
这个作母亲的女人喉头涌动,埋在焦嬷嬷衣襟里的头颅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声,焦嬷嬷心疼道:“殿下,要忍着,忍到皇上的气消了,忍到他对您对小姐有愧疚了,到时候才能为小姐和……未能见到您的小皇子报仇呀!您现在发了脾气,让皇上知道了,只会对咱们更不满,这天下毕竟还是皇上的……”
安康骄傲了一辈子,谁都不能让她低下头颅。
果然,哭声逐渐小了的安康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焦嬷嬷:“不,这天下……这天下……也可以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