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公园连接的M市水域的片区发呆。
花寂便也将目光投了过去,远远地看,南向水域腾起朦朦胧胧的水汽,连同天空整个一大片都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我弟弟就在那里。”
花寂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刘诗桐突然开了腔说了句没头脑的话,此时林子里野鸟从树枝上腾空而起,“嘎嘎”叫了几声,添了几分渗人。
“你说什么?”
“我弟弟,亲弟弟,就在那里。”
花寂迷茫得望着那边水域,没明白刘诗桐的意思。
“那一年,我才10岁,自作主张带我弟弟去那边水里玩。然后我弟弟就淹在那里没有游上来。没有了弟弟以后,我爸爸便离开了我们,除了给点钱,别的什么都不管。我妈妈一蹶不振,为此自杀过,幸亏当时救了回来。我总是会想,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带我弟弟去玩,今天会不会不一样。又或者,为什么不是我留在那片水域之下?换我弟弟活着。”
在花寂听来巨大的事故被刘诗桐叙述得特别平淡,毫无情感起伏,只一字一句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
“我爸爸有了别的女人,这件事社会上的人都知道,那个富丽堂皇的洗浴城老板娘从来都不是我妈妈。”
花寂早就相信刘诗桐是有故事的同学,她一直觉得诗桐就像自己家楼下那只既酷炫又无情的野猫,在落魄中张牙舞爪。
但是没有想到她忽然要对自己打开话匣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刘诗桐的倾诉,也不知道从哪个角度提问以表示自己有在听。
刘诗桐也不介意花寂的茫然,她缓缓告诉花寂,真正让她困扰的事情。
“现在,我爸爸和她有孩子了,是个男孩,你觉得他可以算作是我的弟弟吗?”
刘诗桐靠在亭子上,她这顿时间都处于强烈的矛盾之中。
她本来那么讨厌那个女人,尽管那个女人从头到尾对自己没做什么苛待的事情,多少次自己闯祸,这个女人从不发表意见,也不拦着她爸给钱,但是她就是恨她夺走了父亲对母亲的爱,恨她的出现让外公外婆家那么多风言风语,她曾经还想过联合过社会上的几个混混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不过最终失败了,毕竟她爸爸才是真正在社会上有点关系的人,她那是以卵击石。
现在这个女人为她爸爸生了一个孩子,诗桐本来更是满腔怒火,没想到她妈妈居然是开心的她妈妈流着眼泪,亲口对她说:“桐桐,以后他就是你的弟弟。”
原来这么多年以来,儿子的离去,丈夫的出走,这个傻女人心里装的全都对丈夫“无子为继”的愧。
不,怎么可能呢?她弟弟只有那一个。
她真的很想她的弟弟,很爱她的弟弟,她多么渴望时光倒流她还有机会去呵护她的弟弟。可是现在她妈妈突然提醒她,那便是她的弟弟了,她可以把他当做自己弟弟吗?他可以吗?她配吗?那亲弟弟,会恨自己吗?
“……”花寂怔住了,诗桐的心结远比自己的自怨自艾复杂得多。
远处依稀传来下课铃。
花寂知道,该回去了。
可诗桐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无所谓旷课不旷课,但她了解花寂不行。
“你走吧,回去上课吧。我自己再多待一会。”
花寂的躯体在机械地运转,离开的一路一直在问自己,诗桐应该该怎么选择。
她没想到一个叛逆的灵魂底下藏着的忧伤有这么巨大,更想象不到10岁的那天,诗桐面临了怎样的恐惧和孤独。
走过泥巴地,快到学校操场,花寂低着头踩在杂乱枯萎的黄土地上,发现一两株新鲜翠绿的嫩芽仍在倔强地探头,她不禁低下身来,轻轻抚摸这脆弱的新生命。
花寂猛然想起自己还是那个文艺少女,想起了一首诗。
“如果你相信,
你的生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如果你愿意,真正地从头再来过,
诚诚恳恳地再活一次。
那么请你告诉我,
你已从过去释放出来。
——三毛作”
一个转念,她当即回头,朝着深处凉亭跑回去站在刘诗桐面前。
刘诗桐的眼神在问,你又回来干嘛?
“放过你自己,托尔斯泰说的‘人都是要为希望而活的,因为有了希望,才有了生活的勇气。’”
花寂这时,竟掉起了书袋。
“什么,托尔斯泰?”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希望吖。我希望你可以试着去接纳他,把这当做你再拥有一次的机会。因为,我相信,把他当做你的弟弟,爱他会比恨他,让你快乐。如果你愿意,真正地从头再来过,从过去的经历里释放自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