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的旧识亲将能帮忙引荐,这才有了今晨之事。
徘徊了许久,门口戍卫的亲军已换了一茬,曹翰却还没递出话来,正当他有些按捺不住,想到亲自进园拜见时,曹翰才姗姗来迟。
王著连忙迎了上去,急道:“可等煞我也,曹指挥,殿下愿见我了?”
曹翰摇摇头,递出那卷小诗,道:“成象久等了,殿下不愿见你,倒是赠了这幅墨宝给你。”
王著心一沉,怔怔接过,四下张望一圈,拉着他来到一偏僻角落,捏着纸,他问道:“殿下写了什么?”
“某不知,殿下不许我看,墨宝在你手中,你一看便知。”
王著当下不再迟疑,徐徐展开那卷坚洁如玉的宣纸,不由得眼前一亮,赞道:“殿下好字,风致温雅,秀劲生动。”
郭宗谊梦中那世好练书法,先学赵孟頫,后临文徵明,抬手写来,颇见功力。
再细看那首小诗,“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求人不求备,”
到此一收,戛然而止,空出大片留白,只剩角落还有一行小字,是个落款“广顺二年正月,宗谊赠观察支使王成象。”
王著脸涨得通红,他素有文名,看了一遍,便知殿下心意。
没有斥责,没有恼怒,字里行间,只有循循善诱之心、拳拳爱护之意。
上有惜才之心,令他羞愧难抑,长叹一声,他小心的卷起纸,涩声道:“请转告殿下,缺的那半阙,臣会用余生来写。”
说完,整肃衣袍,荡开大袖,郑重的向园内长辑到底,随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曹翰看得纳闷,但也不敢追问,转身便向郭宗谊回禀去了。
汴京,大内,干福殿。
已是亥时,人定时分,殿外跪着一名小校,在折胶堕指的隆冬深夜,静静等候殿内人的回话。
殿内,郭威仅穿一件粗布中单,头发披肩,坐在案前奋笔疾书,身旁的大监捧着件裘衣,披也不是,不披也不是。
踌躇良久,大监还是壮着胆子,轻轻给这个年近五旬的老人披上。
郭威浑然不觉,自澶州儿子送来书信,言长子宗谊尚存,他便喜不自胜,一骨碌便从龙榻上爬起,当场便要与他回信,信中所求诸事,无有不允。
写好信,他亲自封蜡,沉声道:“叫那个小校进来。”
大监应声而去,殿门打开,一股寒风顺着缝吹进来,荡开暖气,郭威这才觉得有些冷,不由裹紧了身上的裘衣。
“陛下圣躬万福。”小校低垂头,一进门便拜倒在地。
“起来吧。”郭威说话很是随意,“你今夜便启程,将此信送到我儿处。”
“惹!”小校朗声唱道,双手接过大监递来的信,倒退着出了干福殿。
紧紧裘袍,郭威踱步至窗棂处,推开窗,正好可以看到半座皇宫,夜色下的宫城若隐若现,越显得勾檐狰狞,气氛肃杀。
他有些厌恶的扫了一眼,便抬头看着那墨染的天幕。
发妻柴氏的音容笑貌又自那块幕布上浮现,接着变成青哥、意哥,柴氏早亡,两个续弦所生的几个子女亦在乾佑事变时被屠。
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哪怕现在坐了皇帝位,他也觉得很不安。
当皇帝的烦恼很多,远不如当个节度、枢密来的自在。
现今唯一的安慰,便是这自小就养在膝下的养子,虽无血亲,但有柴氏的一份恩情在,又有连累他家破人亡的愧疚在,何况自己对这假子也很有感情,再加上他贤明、英武、仁厚、果断,于国于私,他都是一个理想的继承人。
唯一缺憾的是,他的儿子,也都死在了乾佑事变中,江山不可无嗣,所以他一直在外甥与养子之间犹豫,该选谁来做储君。
如今,那逃出生天的长孙,填上了这个缺口,他摇摆不定的心,此刻也渐渐停了下来。
合上窗,他唤来大监,低声吩咐道:“诏皇城使向训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