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离剑看着眼前黑衣黑面的阿沅,近四个月来的不安终于放下了。
四个月前,他奉师命下山采买药材,途经凌云山附近,便顺道打算去看一眼阿沅,看看她恢复的如何了。自去岁末从阿贵的来信中得知阿沅醒来后,他便时不时地想着,阿沅会记得自己吗?真见到了,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呢?一直希望能去凌云山看看她,可惜一直没机会。
等他终于到了凌云山后,才知阿沅已于两个月前离开了。
“您为什么不阻止她?她的身体……应该还不适于独自在外吧?”
“她醒来要面对的,太多了,怎么待得住?谁又能阻止得了她?为了能早一点行动自如,她刮骨驱毒,昼夜不息,夏入火坑,冬浸寒潭……只要能早一点行走,她什么都试……这一天她迟早要面对,早面对早解脱!”
离剑半日没响声,他只觉得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拳在一起,手心起了好多汗。
“那……她现在……身体无碍了吗?”
……
他离开凌云山,想着阿沅会去哪里?那时孝煜已奉命迎战西蜀大军。直觉吧,他觉得阿沅会先去找孝煜,便一路朝渝州赶去,一路追寻阿沅的身影,可追了一路也未见到一丁点儿阿沅的踪迹。直到在杀虎口,在一家客栈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片竹葵,才敢肯定阿沅来过这里,此时很可能还在这里。
阿沅随身还带着竹葵,看来那个霉斑的毒至今未解,还是要竹葵来定期镇压才可。他在杀虎口和西咸军驻地徘徊了近月余,依然没见到阿沅的踪影。打算离去时,孝煜被俘虏的消息传了出来,他一方面担忧孝煜,一方面又幻想着,阿沅若还在这里,一定会去救孝煜的吧,自此他便日日隐蔽在西蜀军营附近,查看动向,同时等阿沅现身。
离剑定睛看着阿沅,无波无澜地回道:“离剑。”
阿沅的眼睛里流过一阵惊讶,“离剑?你是离剑!”
“是,我是离剑。你是……阿沅吗?”
尽管黑布遮面,但离剑能看到那黑布下情绪的激动。
“我……我是……你……”
“我是随着阿贵这么喊你的,你不介意吧?”
阿沅摇摇头。“不介意。”
她在犹豫,要不要摘下面巾?她的样貌与从前有异,常人见到,定要以为是妖魔鬼怪不可。
“你也看到了,我的眼睛有别于常人,所以……”
“明白。你戴着便好。”
不用摘面巾……阿沅心头顿时一松。“你怎会在这里?”
“我下山采办药材,途经此地,听闻……孝煜出事了,便留了下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噢……”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要在西蜀营地救人非常难。一旦被困,很难脱身……这个,需要好好计划一番。”
“计划……朝廷里有人为了江安,打算放弃他……还有那孟陆鸣,听闻是个喜怒无常之人,万一……”
“孝煜是皇子,非一般朝臣,想来那孟陆鸣再狂妄,也不会轻易杀了他的。”
离剑说的阿沅此前也想过,只是,可能关心则乱吧,她无法就这样待着,什么都不做……
出了凌云山,她本来打算先回徽州,看看祖母他们的坟冢,却鬼使神差地先跑到了渝州,跑到孝煜驻扎的地方,日日远远地看着他。这一看,便舍不得离开,一待就待了一个多月。
每次回到住处,她都被心里不断出现的那个问题折磨的睡不着:你到底想跟他还有什么关系?你忘了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吗?你忘了你的父母、亲族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你那个未出世便胎死腹中的孩子吗?……她努力过,依然无法就这样转身离去。至少,至少他该活着,这一切,原本也非他造成的……
“你现在住哪里?”
离剑望着眼前的破庙,微皱眉头,阿沅瞧见,解释道:“我身上的银子用完了。暂时便住在这里。”
“走。”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
原来是去偷啊!
“怎么能偷啊!”
“这些银子里,有地主克扣佃农的工钱,有达官显贵强征百姓赋税,有掌柜的故意抬高价格,有王公贵子豪掷千金只买一笑……有什么不能偷的?”
事情虽是这么个事情,可这……还是偷啊?阿沅看着桌上包袱里琳琅满目的钱财,尴尬地不知所措……
“后面需要银子的地方,应该不少,你打算就这样一直住破庙吗?”
自然是不能的。但立马接受这些不义之财,阿沅也办不到。她抄起包袱扔到离剑怀中,兀自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