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刀,从小兵的下腹穿进去,又从后腰上边透了出来,将两人连在一起,至死也没有分开。
身边的战友越来越少了。
郭建安的右肋被砍开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隐约能看到白森森的肋骨。左侧小腿后侧还有一丝肉连着,勉强能够让他保持站立的姿态。那是被他挑开了肚子的海寇,临死前躺在地上时,用最后的力气造出的伤口。
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两丈方圆的空白区域,那是海寇不想踏入的禁区。因为杀的人太多,暂时没有海寇想刺激他,徒劳地为这必死之人陪葬。
听到突如其来的隆隆鼓声,郭建安眯着右眼,扭过头看了看营寨,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可再回过头看着面前乌泱泱的海寇,郭建安又皱起了眉头,似乎是看到了一群令人作呕的嗜血蚊蝇。
“福唐郭建安在此,鼠辈受死!”仿佛一道炸雷在海寇中间响起。郭建安大吼着,须发虬张,金刚怒目。
海寇却躲得更远了。
“呸!无胆鼠辈,脏了爷爷的手!”郭建安见无人应战,拖着左腿往前走去。
一步。
又一步。
再一步。
地上的血痕蜿蜒,终于无法继续向前。
郭建安拄着长槊站定。
这一站,便是一生。
营寨内,鲁将军握剑的手紧了又紧,指甲陷到肉里,血顺着掌缝流到含星剑上,融到了那仿若无边的星光之中。
“传令下去,营内诸人使用鸟铳退敌!”看到有海寇尝试着触碰郭建安的身体时,鲁将军终于忍无可忍。
稀稀拉拉的鸟铳声响起。
钢珠旋转着,如饥似渴地触摸上了海寇的皮肤。可这并不够,钢珠轻易地就撕开了薄薄的皮肤,钻进了坚实的肌肉,在里面振荡着、驰骋着、肆意玩乐着。但这样也还不够,钢珠依然渴望着继续向前。那里,是洁白光亮的骨骼,是红润油腻的骨髓,是最美味的血肉,也是一首最动听的哀歌。
那来无影去无踪的钢珠极难防御,打在人身上很难致命,但肢体的疼痛会让人异常痛苦。这让海寇一下子就乱了阵脚,到处都是抱着手脚满地打滚的海寇,哀嚎声响彻天际。
前排立刻变成了后排,身处修罗场上的海寇几乎是下意识地到处乱蹿。这是被鲁将军的火器打出来的后遗症,在后面压阵的海寇头领对他们的失控也根本没有办法。
只能等。
鲁将军的火药并不充足,每次都是射过一阵,鸟铳就变回了哑巴。海寇头领们心里都很清楚,只要熬过这一阵,营寨唾手可得。
可渐渐的,海寇头领忽然感觉不太对劲。鸟铳怎么还在继续响着?
这当然是因为,今日一战,已是破釜沉舟。
营寨内,鲁将军已经集结了所有人。连伙头兵都把大锅捆在背上作为盔甲,拎着菜刀,满脸通红地站在了队伍的最后。
“诸位同袍!”鲁将军忽然把手中的含星剑高高举起:“今日,便为他们报仇!”
鸟铳终于停了。
营寨大门忽然洞开,鲁将军一骑当先,冲出了寨子。
他轻巧地握着含星剑,伏在马背上,让剑锋划过海寇那脆弱的脖颈,一道道血泉冲天而起。
含星就像懂得鲁将军的心思一样,帮他收割着海寇肮脏的灵魂。
营寨里的人也在努力向外涌。每个人都平白地生出了一股气势,让对面的海寇心惊肉跳。
不知究竟在人群中杀了几进几出,鲁将军的亮银甲早已被血漆成了暗红,含星剑也黑得发亮。这样一道魔鬼般的身影不知疲倦地冲来突去,海寇的意志终于被杀崩了。
营寨,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