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难得天气阴凉。
江灵栀与家人一道用过早膳,想起父亲昨日说起要为姐姐准备些日常用度,便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份差事,带着飞絮、盈袖并一名护卫和几个仆从出了角门穿过井儿胡同直上永安街。
江灵栀与飞絮两人并未穿着嵌了家标的行头,但随行几人或颜色不一或款式不一,却在左臂偏上的位置都绣着黑底红字的“江”。
只比铜钱稍大些,也足以引人注意。
龙阳虽也多有外出锦纱覆面的闺阁姑娘,但眼见着这无声的招呼,已不消人多言,市集之上皆明了江灵栀的身份。
人群越聚越多,打量的目光也愈演愈烈,终于演变成了围追堵截式的闹剧。
莫说飞絮,就连盈袖也讨厌极了这样被人盯来盯去,真是像极了摊子上那些被围观预备哄抢的新鲜廉价大白菜。
以往不曾想过,它们原会有此般糟糕的感觉。
幸而今日炎阳不再,总有清风送爽,渴望一睹芳容之众摩肩接踵倒也不觉闷燥。
“盈袖姐姐,你们京都的人都这般无所事事吗?”
又过一个巷口,买好了胭脂水粉等饰物,飞絮终难再忍,拉了盈袖的衣摆,脸对着她,眼睛却瞟向四周,故意提高了声调问了一句。
盈袖知她用意,却不喜她言称“你们京都……”这类的腔调。
待要回嘴,打眼瞧了周围情形,一时竟是难以寻出反驳之理,只好微微张了张嘴,也不言语。
飞絮注意力又哪里是在盈袖身上,也不等后者回应,自顾自接了下去,声音比之前更响亮两分。
“我想京都鼠灾一定甚是严重吧?”
这可引起了周围人的兴趣,有人于人群中高声询问:“姑娘缘何有此一问?”
飞絮心下失笑,正要扬声作答,却有一道声音先于她而响起。
“因为众位好奇心之重害死了许多猫的缘故!”
众人随声音寻去,只见沁音楼二楼临空廊台之上立着一容貌极为俊逸洒脱的公子,正气定神闲眉目含笑地俯视街景。
他身着一袭交领深红罗衣,襟前以鸦青绫缎做了拇指宽的贴边,上绣银线云纹,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对襟筒袖黛墨轻纱。
纱衣质地轻盈,随风飘飞于身后,犹如一双振翅黑翼。
如墨华发只用一根毫无雕琢的紫竹簪半挽脑后,散发于耳后飘游几缕,更显其潇洒不羁。
他手中横卧一支长不过八寸的碧玉萧,嘴角噙着点点浅笑,只眉眼之间却是锋芒毕露,多了丝丝戾气少了许多柔情。
真个好一副冷毅谪仙入世图!
有好事者于街角高声问候:“钱侯爷您又来照顾章掌柜生意了?真是大忙人,一日也不得闲!”
原来那公子正是连占公子榜四年榜首之人——威远侯钱若涵!
明耳人一听便知这句话带了奚落,就连一向单纯不知人心机深沉的飞絮也多少听出了一点点不怀好意。
可钱若涵身为当事人,却是一丝一毫的恼怒也不曾有。
这么远远瞧着也看得出价值不菲的碧玉萧就在他手中像个花绳似的翻转过几个花儿。
一头抵在了肩上,一头还握在手心。
倒反像个愣头小子般挑了眉,勾了唇畔。
“怎么着?大爷我不来照顾这里生意,请你来你照顾得起?”
众人哄笑,不约而同瞧向那人。
那人本也只是看到人多有掩护,故此口无遮拦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哪里想到堂堂威远侯竟会真的与他一般见识。
此刻见众人都斜眼乜着自己,顿时羞红了脸,却又仗着钱若涵一向秉持从不欺负弱小的原则,故此硬了头皮与他呛声。
“我平民弱户,哪里比得上钱侯爷您财大气粗?再说章掌柜人美声甜,又怎么少得了您钱侯爷的捧场?至于你们之间那些被窝里的勾当,也就不用摆在明面上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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