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殿上一派橘黄,风起帘动,暗香幽幽,廊上人影浮动,却寂静无声。
此时正是皇帝午后小憩的时辰,内官宫女都退到了殿外候着。秦少衡也停住了脚步,歇在了长廊上,等着皇帝传召。
老内官朝殿内探了一探,回来也是无法,只低声道:“侯爷还请稍候,陛下方才下榻,待饮了两盏茶,大约就醒了。”
秦少衡点头,便往廊上的圆凳上坐下。老内官也不敢多做叨扰,放下茶水便退了下去。
长廊上三尺暖阳照得人昏昏欲睡,秦少衡起先还能强打精神,但不到一刻便熟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身上有些寒凉。他缩了缩身子,迷糊着睁开眼来,却是吓得一个激灵,跌坐在了廊上。
“爱卿此去辛苦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姜羽毅。
那被血丝爬满的泛白瞳孔里幽幽的射出两束精光,落在睡眼惺忪的秦少衡脸上。
秦少衡双手还撑在地上,一股寒凉钻过掌心直奔脑门。他迅速的收住了面上的惊悚,挤出一个生硬的笑,爬起身跪地行礼。
“参见陛下!”
皇帝盯着面前匍匐的年轻人,那浑浊可怖的双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皇帝苍白的手撑在圆凳上,借着力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一个小内官慌的从殿上跑来,弓着背缩在皇帝身边,皇帝缓缓的伸出手搭在了小内官身上,点头往殿上走去。
秦少衡也起身,跟着皇帝厚重的狐皮大氅一路扫地而过。
“朕听十八讲了,那些个灾民都拉到他的庄子上去了。也正好,他那块封地不经治理,早就不成样子了。”皇帝歇在了长榻上,言语间轻松了几分。
秦少衡俯身立在殿上,不敢去看榻上暮气沉沉的皇帝。
“青云山一去算来已有月余,户部呈上来的折子说的倒是详细。只朕瞧着这瘟疫来来去去有些不明白。青云山上可是有些什么新奇事?”皇帝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犹疑,等着他的回话。
秦少衡抬眼看了看长榻之上的皇帝,知道没有什么能瞒过他,便将那山上诸事一一说出。
“嗯,到底是朕的定安侯啊!做事干净利落,不做妇人之仁!”皇帝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挪了挪靠在榻上的沉重的身子,又道:“那青陵呢?”
“青陵一切正常,无有变动。”一时间,秦少衡回想种种,却还是极其平淡的回了一句。
皇帝听了,半晌无话,只拿那双透着精光的眼细细的打量着秦少衡略显粗糙的脸。
“陛下,死人是翻不了浪的!”秦少衡言语冷厉决绝,有意去安抚这疑心重重的皇帝。
皇帝听了这句,目光稍有暗淡,轻吁了一口气,道:“姜羽桓死了十年,自是翻不了浪。”
“但沐阳府可还活着呢!”
皇帝言语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乾明殿,苍白的脸不自觉的抖动了几下。
“沐阳府余孽已剿灭了不少,就连那个孩子也早已命丧重生谷,陛下大可安心。眼下不过几个残兵败将跳梁小丑而已!”
“哼!”皇帝苍白的手落在了案上那金龙台上,口中幽幽道:“残兵败将跳梁小丑!竟脏了朕的金龙台!”
“陛下息怒!”秦少衡细眼瞅着那金龙台,心中不禁寒颤。
“戌卫营办事不力,几个残兵败将清理了将近半年都还未料理干净。朕前日取了戌卫营的单子来看,这一长串的竟还有两张纸。你拿去瞧瞧!”皇帝说着示意内官取了案上的帛纸。
“这!”秦少衡接过那帛纸,万万没想到那开头便是赫然三个字:秋婉清。
“这是戌卫营整理的名单,沐阳府余孽全在上面,这半年下来,一个个办下去,才划了十个。”皇帝言语间尽是不满。
“陛下的意思是?”秦少衡不敢抬头去看榻上的皇帝,生恐被他捕捉到什么。
“这东西就交给你来保管。”皇帝说着起身,放下怀里的八角紫铜手炉,往大殿上的编钟去。这可是他如今唯一剩下的乐趣了。
皇帝盘腿坐在软垫上,取了木槌,缓缓奏来,还是那首久远的调子。
“朕如今看着这戌卫营,便想起当年的沐阳府隐卫,真真是名不虚传啊!当然,朕倒不指望你的轻羽军能有隐卫那般的效率,但多久还是要把这两张纸都清零的。”
秦少衡听了皇帝的意思,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臣定当尽力!”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从女;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何寿夭兮在予!”
皇帝唱到这句时,不禁大笑起来,笑声回旋在乾明殿上,好似那九天玄云,压得本来明亮的大殿乌压压的一片深沉。
“秦少衡!”皇帝突然止住了歌声,缓缓回头唤他。秦少衡收了那两张帛纸,上前几步等待示下。
“十年前那件事,你可有怪过朕?”
皇帝提起这句时,那难以捉摸的眼里露出一丝温和来。秦少衡却不知如何回话,经了冰霜的脸上干巴巴的不见一丝触动。
“秋婉清可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啊!”皇帝回过头去,举起的木槌停在了半空,三分惋惜落在编钟上,却只留下沉闷的回音。
“臣早已另娶他人,秋婉清不过是年少时的陪伴罢了!”
“年少青梅之伴,经得起几个世事变迁!”皇帝自言自语,终于敲下了木槌,却已不是方才的调子。
秦少衡立在身后,没有示下不敢轻举妄动。一时,有内官上殿来附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句,皇帝方才住了手,转过身来。
片刻,一个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进殿来。那男人肩上稳稳的立着一只双眼发红的鹰。
“巫师此时进宫所为何事?”
那巫师面向皇帝俯身行礼,又侧身道了声:“侯爷!”
秦少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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