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庆岚。
你们看到我的名字,一定很惊讶。
为什么第一个出现在这儿的不是三姐庆安,也不是四姐庆香,反而是我这个最小的五公主。
因为,我比她们,要先遇见对的人。
我今年及笄,皇后娘娘许我及笄之年嫁给他。
不过在讲这个故事之前,我想说一下遇见他之前的故事。
我出生的时候,我娘就没了。父皇为了保皇嗣,没有选择救我的母亲。当他发现我只是个公主的时候,他应该很失望吧。
皇后娘娘不喜欢我,她对我的情意,仅仅是因为她与我母亲交好。而我的母亲,为了生下我,丧失了性命。在她看来,我是一个杀掉自己母亲的凶手。
生在宫墙里的人,仿佛一出生就是为了享福的。我就是这样,从来不缺吃不缺穿。抚养我的娘亲们,从巧嫔到林妃再到景嫔,每一个娘亲,都算是顶好的女人。
其实宫墙里的女人,对我都挺好。
我从小便喜欢缩在墙角,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墙角会给我带来很大的安全感。就在墙角待上一两个时辰,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打扰。
我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所以我一向是他们眼里不讨喜的孩子。因着从小话就少,
所以说话这件事对我来说,特别困难。我在遇见他之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很羡慕三姐姐庆安,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待她很好。(我不太愿意称呼他为父皇,毕竟从我出生到现在,他从未抱过我,也从未与我说过话。)
三姐姐人也很好,她怕宫人待我不好,便经常看望我。只是我实在不愿意说话,三姐姐觉着我没趣,很少多留。
我像宫中的一只蝼蚁,要知道,站着的人是永远看不见地上的蝼蚁的。
我有时候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被小宫女发现了以后,她会说:“公主如此好福气还哭什么,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知道,在她们眼里,我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无病呻吟罢了。
所以后来,我连哭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了。
宫中的十几个春夏秋冬,就仿佛是一瞬间。
这真是奇怪啊,为什么十几年就如同弹指一瞬间一般呢?我仔细猜了猜原因,可能是因为我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无数循环的时日就如同一个时日,所以也就觉得快了些。
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有一天我死了,也没有人会在乎?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没人会在乎。
二姐姐庆锦因着纯娘娘过世,她哭得人都虚脱了。我很想去宽慰她,可我不敢。有三姐姐在,我说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想去宽慰她,说出那一句:“你好歹还有过娘亲疼爱,可我是个没娘的孩子,连娘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的。”
可我没有,我没有那个勇气。
她们都说我和我的娘亲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总是照镜子。镜子里的那张脸,稚嫩得要命,怎么会是我娘亲的样子。我娘亲应该是一个和纯娘娘一般年纪的人。
她们说我娘亲,当时是京城第一美人。
我很高兴,她那么漂亮,那我长得和她一模一样,我岂不是也很漂亮?
为此,我也经常窃喜。
尚学堂第一次开的时候,夫子是唐云闲,没教多久,他便去世了。
尚学堂第二次开的时候,夫子是杨娘娘的父亲和晏家四公子晏仲景。
第一天开课,杨夫子就对三姐姐赞赏有加。因着三姐姐是个有学识的,皇后娘娘教养得很好。
我坐在最后一个位置,缩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我害怕被杨夫子叫起来背书,也害怕晏夫子过来看我写的那如同鸡在地上抓出来的字。
我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不拔尖。刺绣赶不上几位姐姐,写字赶不上几位姐姐,论琴棋书画是样样不精通的。有时候,我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她们说我长得像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
日子一天天过着,突然有一天四姐姐庆香在课上说她的作业不见了。
头天杨夫子让我们作诗来着,今天杨夫子要检查功课,四姐姐拿不出来。
四姐姐一向不是那种不做作业的人,她说作业不见了,那定是有人拿了。
哪曾想,四姐姐说:“是五妹妹拿了我的作业。”
杨夫子让我把她作业还给她,我摇头说没有。
四姐姐便哭着说,“肯定就是五妹妹拿了,昨儿我与五妹妹一同做的功课。”
我本就不喜说话,如今更是辩不出口了。昨儿她来找我,我们的确是在一起做的功课。可是……我没有动她的东西。
我摇头,杨夫子很生气,说:“四公主你说作业在五公主这儿,你说说你的理由。”
“夫子看她的作业就好了,她的作业是我的。”四姐姐说。
我将那张纸拿出来,放在桌上。
纸上是四姐姐的笔迹,因为我写完诗以后,便准备将纸折叠了。四姐姐说:“你的字这样难看,恐污了夫子的眼睛,我替你誊抄一遍,你再拿给夫子看好了。”
我只是点了点头,四姐姐便誊抄了一遍还给我。
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杨夫子让我说理由,我说不出。
杨夫子让我伸手,他打了我几下手心。他的力道是最重的,就几下,我的手心便渗出了血珠来。
杨夫子让我说原因,为什么要偷四姐姐的作业,我还是说不出来。
不是我偷的,我能有什么原因?
我抬眼望着杨夫子,杨夫子问我是不是自觉理亏,便百口莫辩。
我摇头。
杨夫子让我说话,我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没有偷。”
杨夫子说我狡辩,又打了几下。我的眼泪都下来了,手举得高高的,微微颤抖。我想说,我没有偷,那首诗就是我自己写的,只是四姐姐替我誊抄了一遍。
我说不出,只有眼泪哗哗地掉。一方面是疼,一方面是委屈。
晏夫子来了,他阻止了杨夫子高高举起的戒尺。他说:“五公主少言,她说不了什么。”
晏夫子问我:“这首诗是你写的吗?”
我点头,说出一个字:“是。”
“再写一次给我看看,好吗?”我点头,拿笔,在纸上默写。
四姐姐这时说,“定是提前背好了,所以才能写出来。”
“十年冬夏一挥间,百生媚笑轻拂面。千里春风不解意,万种风情留世间。”晏夫子呢喃着读完,我是不好意思的,毕竟平仄都对不上。
“敢问公主,你是写得谁?”晏夫子问我。
我说:“娘。”
“那四公主,你是写得谁?”晏夫子问四姐姐,四姐姐说:“就随便写的……”
晏夫子说:“四公主撒谎。”
杨夫子不解,晏夫子又问我:“岚妃娘娘进宫十年去世的,是不是?”
我点头。
“岚妃娘娘原先的小字是百生,对不对?”晏夫子又问。
我点头。
“春风是指谁?”
晏夫子问我。
我憋出两个字,说:“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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