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并不生气,因为黄金屋永远只说实话。
她喜欢听实话,实话比谎言省麻烦得多。
所以,若是有人当着你的面,说了一些并不怎么好听的实话,你也总该高兴才是的。
“那你是看上了我有何可用之处?”
“我想要一份名单。”黄金屋顿了顿,却转身背了过去,不再看她,“和你有过这种交易的人的名单,是谁,托你做了什么事,付过多少银子。”
“就这样,没别的?”
“就这样,没别的。”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你觉得,永安巷怎么样?”黄金屋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起来。
“永安,很好。”当初她选择留在这里,就因为永安就是永安。
“当今的江湖呢?”
“风平浪静,宜室宜家。欣欣向荣,盛世繁华。”
“好一个盛世繁华。”
黄金屋突然回转了身,凝视着她,他看到的已不再是眼前的一草一木,而是洞穿了苍茫人间的刺骨寒凉,
“可往往盛世之后,也必有衰颓。
历来如此,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从不曾例外。
就是不知,会轮到什么时候,轮在谁的身上。
你手上的那些人,看似互不相干,实则千丝万缕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也许今日他人之伤春,就是明日你我之悲秋。
表面上的风平浪静,私底下的暗潮涌动,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谁也不能独自上岸。
我想要的这份名单,不过也是居安思危罢了。”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荼蘼点了点头,她也很认同黄金屋的想法,“不给。”
黄金屋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吐了出来。
他总是这样,即便再生气,也万不会在别人面前失了风度。
可是,他实在已有些忍不住,“我早知道,你就是个女土匪,我今儿个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坐在这里跟你讲起道理。”
“那些客人是冲着我的金字招牌找上门的,人是我见的,线是我牵的,事是我办的,钱是我拿的,跟你没有半个铜子儿的关系,你凭什么不出一份力就要分一杯羹?”
“凭一个人。”
“哟,你黄大人的面子我都不给,什么人比你黄大人的面子还大。”
“百里长街。”
听到这个名字,荼蘼突然不笑了。
百里长街,是一个人,普普通通的人,可他的面子,不得不承认,也的确比黄金屋要大得多。
毕竟,但凡是荼蘼肯给面子的人,再小也是大的。
永安巷的人,大抵都管他叫百里捕头。
他虽只是一个普通的捕头,却又着实有些不普通。
现如今,南来的北往的,东奔的西去的,哪一个过路的,都得路过这江陵郡。
这永安巷,本就是个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
在这里讨生活的人,要么算计别人步步高升,要么被人算计销声匿迹,从没有一个官家人像他这样,安然无恙地干了十五年,还是个捕头,不升不降。
这样奇怪的人,若是有人不肯给他面子,那人只怕不是个呆子,便是个傻子。
“我知道,你不怕麻烦,可是此时,却只想求个安分。”
黄金屋见她许久不说话,又继续说道,
“你我都知道,百里长街可是一根筋的人,他若是知道你在做什么事,以他的性子,你觉得他会做什么事?
当然,以你的能耐,一个小小的捕头固然是不能奈你何。
可至少,也能让你从这个永安巷再也混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