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世上还有着这样一个人,她已无比欣慰,不枉此生。
黄金屋身后的红衣女子看着北雁半含着清泪,以为是竹叶青的言语唐突了她,惹得她伤心难过,遂有些故发刁难地问着,“岭雪再白,也会沾染泥巴土,皓月再明,也会照着不祥人,竹公子这般比较,是在嘲弄我们终落如此下场吗?”
“我只说实话,没有冒犯之意。”
“竹公子既有如此本事,那倒是来说说看我又是什么样的女人,说得不准,我可有罚。”
黄金屋听得此言暗暗笑了起来,他也想知道这个自己惹不起的女人,在这人面前又是何种样貌。
竹叶青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发难淡然自若,只是好一阵子才缓缓道,“是真英雄也。”
“你说她?”
黄金屋却是听得一怔,这个女人忤逆他的意思,夺了他的酒杯,甚至还敢踩脏了他的靴子,嚣张的确有余,至于英雄嘛,他实在不敢苟同,
“竹公子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沉香三两,栈香三两,檀香一两,乳香一两,龙脑半钱,甲香一两法制,麝香一钱,入炭皮末、朴硝各一钱,生蜜拌匀,重汤煮十数沸,窨七日,成此香,我说的可有半句不对?”
“不错。”
红衣女子此时也已些许服气,她本以为自己的炮制之法繁复糅杂,并没有这样好分辨出来。
“此香乃花蕊夫人衙香之秘法,是极其难得的香方,姑娘能够费尽如此心力得来,想必对花蕊夫人的气节定是无比尊崇,记得她亡国被俘后在宋祖面前所作豪言,‘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此种风骨,难道还配不上一句真英雄吗?”
听着这样的话,她也已卸去了方才的傲慢,此时才切身体会到北雁那知己难寻的眼神有几分真假。
他的确说得不错,在这里,她虽总是笑脸逢迎,却满腔抑郁愤慨。
花蕊夫人曾以一人之屈辱,保蜀地万千百姓之安泰,这的确是她所钦佩之人。
后来,她又因缘际会得知红夫人生平种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此般想法。
可纵使心向往之,又当如何呢?
她们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万不得已,命之所系,甚至连天地死生都不可得知。
她的傲慢,又能逞得几时?
或许逞得的,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欢喜。
就像现在,她敢由着性子刁难黄金屋,是因为趁着黄金屋高兴,可以容她让她,可若是一句话说得不对,客人雷霆一怒,她们也就便如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在这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们是罪臣的家眷,男入九黎冢,女入十二楼,获罪于天,以身释罪,她们本就是被人踩在脚底的尘埃。
尘土溅起,只能脏一下人家的鞋子,又有几人真的见过尘土汇集,聚沙成塔,将其人席卷掩埋?
十二楼,本就是个永世不得翻身的地方。
“竹公子……”
红衣女子上前走了两步,双手执一酒杯如是郑重,
“先前是我倨傲无物,言语间多有得罪,实在是以为公子如同那些轻浮孟浪之人一般故意拿我姐妹几个消遣,其实辱我也便罢了,可我这妹子琉璃般的心性,我实有不得忍,才冲撞了公子,却不曾想公子拳拳盛意,感莫可言,竟是我小人之心,实在羞愧难当,我敬公子一杯,便作是赔罪了。”
“弄梅。”
弄梅听到竹叶青轻唤自己的名字,连忙抱紧了手中的酒杯,大声呵斥,“呸,客气归客气,你要是想再喝一杯,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