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能真是个泼皮性子的,笑、叫、怒、骂,都一样的洪亮响彻,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矜持。自从进了殿里,她便死乞白赖地要与我黏在一起,冷眼冷面都没法儿阻隔她的热忱。她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格外新奇,哪怕是一个简单的食盆也能被她翻来倒去折腾半天。也许,她眼中的我也是这许多新奇事物中特别的一种吧。
有几日,她突然嚷着要我微服私访,可对于以嗅觉来辨识对方的我们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不过她既然提出这种要求,恐怕是终于对地底的生活感到厌倦了吧。
选了一个有雾的早晨,我拉上吴能去找老莱。这家伙一向喜欢小孩子,尤其喜欢用他拉碴的胡子去蹭孩子细嫩的脸。
“我们去哪儿?”
“当铺”
“嗯,这倒是了,所有地底的陪葬,照理来说应该都归您所有吧。这么说来,您一定很有钱咯。说不定比世界首富还厉害呢。”她忽然吃吃笑起来。
“那么,我也是首富秘书了吧。总不好这样露面。”便又摆出异常庄重的样子,用叶子去揩满是泥巴的鞋,五个手指头不停地拨弄她的头发。
我憋着笑,竟没能憋住,先是隐隐地笑,后是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起来。
她露出奇怪的神色,却禁不住跟我一起笑起来。
店到了,门不敲而自开。一个邋遢汉子守在一旁迎接我们。
“你要的东西全给你备齐全了,只是别断了我的青蚨血。”他边说着,边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盒子,外边刻着紫凤金銮,镶嵌的是红蓝宝石。绸缎做里,金丝绣绘,更兼有血玉珠饰。内里只一张粘有密码条的银行卡。
“新皇见面礼而已,不必客气”他微微摆手,接着逗弄吴能去了。
老莱是老顽童了,谁也说不清他活了多久,只知他每年都靠青蚨血续命。青蚨血珍贵,他便负责整个虫族行走人间的开销,以作交换。
回去的路上,吴能问我,“老莱是不是彩衣娱亲的那个孝子?”
我说:“他是用伪装将自己封印的人。”
“吴能。”
“嗯?”
“回去的路还很长,你想听故事吗?”
她用力点头。
“很小的时候,父母像守护珠宝一样疼爱他。慢慢地看他长大,会为他多吃一碗栗菽而展露笑容,会为他一点点的小小进步而欢心雀跃。他天生享有父母全部的爱,只因为他是父母的孩子。
到了读书识字的时候,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他渴望独行的自由,逍遥的快乐。去探寻自然蕴藏着世间的一切秘密。可是他必须隐忍,他要接受父亲安排的教育。为了守住父亲的爱,他必须做家族思想的传人。
强迫使灵性散失,勤奋弥补不了它,勤奋本身源于热爱。
他成为所有人眼里的庸才。父亲的叹息萦绕耳畔
‘唉,反不如小时侯’”
“他为什么不逃走呢?天地之大,还愁无路可去吗?”
“逃?怎么逃,幼时的天性岂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他一生追逐的只是被爱。一个毫无安全感的人,哪里会晓得逃呢?”
“他就这样把自己封印在小时侯了吗?”
“呵,可不是嘛,人人颂赞的彩衣娱亲,只是怀缅儿时的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