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我当真怨怼师傅,却也绝不会愿意,让任何一个人轻易将他的性命夺去。
尤其——这个人还是荣靖,原先与我已经千般纠缠,万般不断的人。
怎还会想要和他有半点儿的联系?
我垂首不答。
荣靖却也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当中,只是一面拉我坐下,将白子墨留下的膏药盒子一一给我检查了一遍后,才细心替我涂抹起来。
我颇不自在地想要抽回手,奈何遭他握得紧,且那些药物抹在伤口上,实在疼得厉害,也无力再与他再起争执。
任由他来。
一面又听得他说道:“我身上的这些伤,都是为你而受,但却也因此而将你的师傅杀害,洛娥,你若是当真恨我,我也并不觉得奇怪。”
难得地,荣靖并没有继续纠缠于这个话题。
这么一番话下来,我已经无心再去追究为何我醒来时会诊断不出他的伤势一事。
只缄口不语,等着他将药给我抹上,也好结束此际这样的窘迫局面。
在将我双臂上的伤都处理完毕之后,荣靖却还是不放手,盯着我那排牙印许久后,又将目光看到了我仿若被刀挫过的指头上。
“若是再让我发觉你损伤自己的身体,我就不会再如这一次般轻易放你过去了。”他双目灼灼地看住了我,一定要从我身上看到一个保障才肯罢休,“听到了吗?”
手指微屈,但握在他掌中,始终没有多少动作的余地。
我呐呐张唇:“荣靖,我求你,我不想依靠阿芙蓉的作用来维持性命,若是一定要这样,我情愿一死。”
紧咬了唇,不敢再去看
他。
但在低头的瞬间,眼底氤氲的水汽凝结成滴状落下。
“什么意思?”荣靖不甚明白的模样,抓着我的胳臂,急得忙问。
他不知道?
他怎会不知道?
阿芙蓉鲜少有种植,要想寻得材料,真是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他这样为我亲力亲为,白子墨用阿芙蓉替我续命,荣靖怎会分毫不知情?
他不过就是在装傻!
我一手推着他紧抓我的掌,无奈他力气实在比我大得很,只得放弃:“荣靖,我知道你想留我在你身边,可我已经听你的话,乖乖留了下来。”
“翁六曲五宋甜儿三人的性命还不够作为你的筹码吗?”我情绪有些失控,昨夜那种跗骨之蛆的疼痛似乎再度钻心而来,“一定要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你才彻底甘心吗?”
原先就曾因坠楼而留下过旧疾,每月里承受着常人不能忍受之极痛。
如今还要再添上一个阿芙蓉的控制作用……
“荣靖,算我求你的,不要让我彻底恨上你。”我竭力说出这句话。
想他至少会因为过往情分,好歹,这些日子他的种种行为,都表明,他还对我不算绝情。
至少,多少也应还有些微的感激之情,念着我曾数次出手救他于危难,念着……我也曾在他最为困苦的时候陪伴过他。
荣靖就是个冷硬心肠,也该知道一个人要一直依赖于药物的苦痛,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但我所想的,全都错了。
错得彻底!
荣靖眉宇间一沉,抓着我是手收紧,倏然说道:“你的意思是,留在我的身边,你只会变得不人不鬼,而我这样苦苦留你,竟让你这样恨我?”
“便是我杀了邵嵩,你也不见得这样恨我,可只是留在我的身边,就让你如此地不甘不愿了吗?”
我怔一怔。
荣靖一字一句,丝毫不提阿芙蓉之事,不知是刻意,还是怎么。
他只抓着我留在他的身边一事借题发挥。
已经见过他太多暴怒的时候,知道见到他绷紧两腮,长眉微沉之时,就一定是他怒不可遏之刻。
我有心想要辩驳一句。
但,他话说得其实也不错。
若他依靠阿芙蓉将我留在身边,我迟早也免不了成为一个不人不鬼之人。
如今已是进退维谷的境地,不管怎样,这头狮子已怒,纵使我现在说再多的好话,也不可能立刻就捋顺他的毛。
更遑论,作为一个好端端的人,我如何会想要阿芙蓉来控制我?
就算今日不说清楚,那么明日,后日……
总有一天,再到发作之时,我的意识再不受自己的控制,亦或是像昨夜白子墨那般,他们再强硬逼我将药吃下去……
这种原本就是饮鸩止渴的法子,多服用一次,我对它的依赖性便会多添一分。
我不想到最后,不用他们使出手段,自己也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阿芙蓉视作不可脱离之物。
当下想得明白了,咬牙道:“是!荣靖,我可以留在你的身边,但若是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我看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