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昭带着圣旨,回到小院子。
刚跨过高高的门槛,迎面就飞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事儿,她低头一看,绫罗绸缎铺了满满一地,板凳桌椅横七竖八地倒着,仿佛室内刚遭遇一场大抢劫。
左前方,陈蒲英纤瘦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从箱子里刨出一样样东西,像极了墙角刨土的狗,动作十分急切。
“您这次又要找什么?”穆昭无奈叹气,一路走来,不是捡衣服布料就是摆正桌椅板凳,站定在陈蒲英面前时,心头却有种跋涉过千山万水的疲惫。
陈蒲英挥舞着爪子,头也不抬道:“我找不到你爹了,找不到他了……”
她已经急得要哭出来了!
穆昭眨眨眼,从佛龛背后掏出一个木雕,递到陈蒲英面前,“爹在这里。”
那是个人形木雕,雕的是穿着铠甲手拿红缨枪的穆长峰。
四年前,穆长峰在鹭水关迎敌不幸牺牲,消息传到兰城乡下时,陈蒲英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精神失常,经常整夜不睡觉跑出家门去找穆长峰。
很多人都说她疯了。
那会儿,穆昭刚穿越过来,不忍心见她这么癫狂下去,便照着穆长峰生前的沙场征战图,雕了这个人形木雕出来。
许是有了精神寄托,陈蒲英的精神状态才稍微稳定些。可一旦有人拿穆长峰的事儿来刺激她,或者去打这个人形木雕的主意,她就会变得六亲不认。
此时此刻,陈蒲英抱着木雕,安安静静地靠在箱子旁,纵然两鬓斑白,头发凌乱,也依稀能见到一点往昔清雅端庄的模样。
“娘,你跟我搬走吧,好不好?”穆昭扶着陈蒲英坐下来,温声问道。
陈蒲英似乎恢复了些神智,神色恍惚地问她,“搬走?搬去哪儿?”
一瞬间,她的眼神又从茫然变得凌厉疯狂,捂着木雕连连摇头,“我不走!夫君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也不准走!不准走!”
又是徒劳!
穆昭在心里暗暗叹气,在这四年里,她不止一次想要带陈蒲英离开穆府,离开这个屋子。但陈蒲英死活不肯答应,不管她说尽多少好话谎话,都要守住这个曾经与夫君共同住过的地方。
久而久之,她也变得佛系了。
穆昭一撩衣摆,席地而坐,一口气还没喘到底,耳边却传来一声尖叫,“你的玉佩呢?你的玉佩怎么不见了?你是不是弄丢了?”
一连三个灵魂发问,却让穆昭傻在了原地。
她摸摸腰间往常悬挂玉佩的位置,空无一物,才恍惚想起,自己好像把玉佩落在那片竹林里了。
说起来,那冰花芙蓉玉是穆长峰生前特意从御赐的玉石里千挑万选出来的,由他本人雕玉,陈蒲英打上流苏络子,留给穆昭辟邪的。但现在这个玉佩也成了陈蒲英缅怀亡夫的物件之一,一旦发现不见,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穆昭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疯闹的陈蒲英哄住,趁着暮色降临时,坐上机关鸟,再回那片竹林,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块冰花芙蓉玉。
殊不知,她心心念念的东西,此刻正在某个男子的手里。
商行舟正在灯下一边打量着手里的冰花芙蓉玉,一边听商厚说起在穆府的见闻,时不时就“嗯”一声,仿佛那“未来的太子妃”也没能引起他半点兴致。
商厚话音陡然一转,说起拆线的事,“主子,穆二小姐说了,明日就会过来替商左拆线。到时候您也可以把玉佩还给她。”
“嗯。到时候你亲自去接。”
商行舟指腹轻轻地抚摸着玉佩,脑海里却不由得想起那道模糊的粉色身影。
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那样的奇女子,既能以一己之力处理掉那么多杀手,又能把商左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真的应该好好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