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十三还没来得及开口,胖主任便已经怒不可揭,却仍旧在厂长面前尽力的保持着谦恭:“厂长,这还用问,我们二茂的技术一直是厂子里面最好的――我是说我那个车间。再说了,难道许二茂疯了,自己把手伸到那机器的下面?可是他技术再好也没用了,少了一只手,还怎么可能再操作机器了,还怎么可能再在厂子里做工了?就是去工地上搬砖,人家都会嫌弃他是个残废……”说着眼泪便顺着眼角悄悄的滑落,又和脸上的汗珠混杂到一起。董十三就看着那泪水和汗水的混合顺着胖主任的脸颊轻轻的滑下,又被他那只带着“野马”手表的胖手所揩去,却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咳咳。”厂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抬起眼皮看着站在对面的董十三:“许二茂同志的手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据我了解,冲压机是他自己控制的,手应该也是他自己压到的。”厂长抬了抬手,阻止了意图说话的胖主任:“无论是你还是许二茂,都是我们厂子里很优秀是两位同志,无论是熟练程度还是工作态度,都是非常优秀的――上个月的‘优秀标兵’就是你和许二茂嘛。是吧李主任?”
胖主任垂着眼皮,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哼,表明了对厂长话语的认同。于是厂长便又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对于许二茂同志的伤势,我们是非常的关心。虽然是他自己操作失误伤到了手,可是这件事情和你也是有关系的,你也是要负有一定的责任的。这个你要理解。”
董十三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捏着工服的那早已开线的衣角,那个银灰色的“小砖头”就静静的躺在在工服右侧的口袋里,此刻正紧紧的贴在他的右手手腕,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块沉重的“砖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拍倒在地上,拍扁在秃头厂长那张花梨木的办公桌前。忽地又觉得那砖头真的已经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头上——又好像是冲压机的滑块落下,直砸的他血肉模糊,却又还勉强保留着一丝清醒。他忽地对许二茂有了一丝怨恨——若不是这个该死的许二茂非要抢着看自己的手机,又怎么会把手机掉落在冲压机的工作台上,又怎么会被冲压机压碎了手。转念却又开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非要炫耀那么两下——如果没有把手机拿出来,那该死的许二茂就不会看到自己的手机,更不会把手压碎——或是自己不应该催他快把手机还回来——多让他看那么两下其实也没什么,又不会多一条划痕少一个零件,更不会变成他许二茂的手机。那么此刻的他就应该还站在“伙计”的面前,悠闲地压着餐盘,说不准还能听许二茂再多吹几句牛,听听他口中的那些“社会上的朋友”的故事——通常他们上工的时候便都是如此——许二茂一边做工,一边“夸夸其谈”——他讲话的时候,嘴角的烟卷便顺着嘴唇的张合而不住的摇晃着,但手上的活计却是不停,有时候做的兴起,便会摘下手上的胶皮手套,露出右手虎口上那只青黢黢的蝎子。这时他的手便比平时翻飞的更快,那只青黑的蝎子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不住的上下爬蹿,一会儿舒展开那条长长的尾巴,一会儿又将尾后的毒钩收起——这时他便已经压好了一件餐盘,或是碗碟,正在准备更换下一块金属板。董十三虽然对许二茂口中的“大哥小弟、帮派社会”没什么兴趣,但当作小说演义来听听也还是不错的。遇到感兴趣的话题,他便微微的侧一下头,在通常的“嗯嗯啊啊”之外多补充那么一句“后来呢”或者“为什么”。此时的许二茂便会将嘴角的烟卷猛地往回一吸,讲话的神态也更加的“充满激情”——“这你都不知道,这是这么一回事儿……”有时说的兴起,声音便不自觉的高了起来,这时整个车间都能听到他口中的那些“江湖故事”,常惹得同一车间的工友哈哈大笑,也惹得鳄鱼般的胖主任吹胡子瞪眼。
待到董十三从厂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休班的时候。胖主任就那么站在厂长办公室的门口,直直的盯着董十三走出厂区,才赶忙骑上停在楼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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