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斌鬓角的白发这两年越发藏不住,最近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白了就白了,不像前几年那么介意,理发的时候刻意染成黑色。
步履蹒跚走过来,坐到许眠左边空着的长椅上。
拢着手,肩膀自然下垂。
两人沉默无言,谁也没主动说话。
许斌思想比较封建传统,父亲跟女儿之间,大部分情况会把持着一个距离,所以许眠七八岁以后,生活琐事都是刘汝英负责,尤其后来成年,出落成大姑娘,再后来嫁人,许斌就更注意了,两人鲜少这样单独坐着,更鲜少交心。
他胸腔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叹息,类似周年复始使用过度的,即将报废的老机器运作时,强弩之末般的陈旧声。
“我的想法简单了,”他仰起头,看了许眠一眼,“我们那个年代,大家都穷,要求不多,活的没那么精细,总觉得多养个孩子没那么麻烦,给口饭吃,饿不死,也算做善事了。”
他摇摇头,“时代在进步啊,进步太快了。”
许眠吸吸鼻子,偏头看看他。
许斌无厘头的表达这么一通,再一次陷入长久沉默,他其实本来话就不多,在这一点上,甚至比不上沈易,最起码沈易在自己的行业领域,也是个有真知灼见的人。
可许斌就不一样了,长这么大,许眠从来没见过许斌健谈善谈,他为人有些固执,这份固执,一向被刘汝英诟病挑剔,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年轻的时候争执颇多,而上了年纪的许斌,在家里很少发表惹刘汝英生气的言论,事事都看的很淡然。
尽管他现在很淡然,许眠却也知道,老父亲坐在这,绝对不是跟她切磋生儿育女经验的。
没等多久,毫无意外的,他沙哑的嗓音响起来“你外祖父是青城山蒋家的蒋老爷子,你爸以前在宁城开了一家水上餐厅,当时那个年代,在宁城也算数一数二,我会算账,被你爸看中了,就在餐厅里当会计,你爸年轻的时候,整个餐厅的小姑娘没几个不喜欢他的,蒋家的女儿当时虽然心高气傲,也一样……不过后来你爸遇上事儿了,餐厅也倒闭了。”
许眠沉默许久,“遇上什么事儿了?”
“杀人的事儿。”
许眠搞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偏偏许斌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就算会开玩笑也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那他,他真的杀人了吗?”
“失手导致的。”
“……谁?”
“一个员工。”
“……然后呢?”
“没有然后,你爸已经不在了。”
许斌说完坐了两分钟站起来,她抬头,只看见走廊尽头一个漆黑的剪影。
这时沈易的第二个电话打进来。
头一个没人接听,他隐隐有些不安。
中途休会,一个人出来透气,站在窗户边,捏着手机。
早间报道今夜有雪,刺骨的北风呼啸着,乌云黑压压密布,似乎在酝酿一场更加恶劣的天气。
“沈易,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许眠的声音通过听筒传送,淡淡的,凉凉的,没有往常那么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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