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她身下的床上垫了一沓草席,席面上满满当当的全是黄绿色的已经干了的难闻药泥,她现在就睡在这干药泥上。
她现在的皮肤碰到任何物品,哪怕是最光滑的绸缎或者是最柔软的棉布,也会疼痛难忍,只有在这泥上,她才能感到舒心的沁凉和治愈。
于是,她花了几分钟理了理思绪。
在刚刚听到的对话里,提到“这儿是陛下的镜湖行宫”,那么这里的真正主人就是皇帝了。
那位黑钻眸子的主人,也是把她带过来的人,并且在马车上警告隐心眉不要喊叫的那句话之后,再没有和她说过一个字的人——必然也是皇帝。
隐心眉知道,威盛凯的陛下就是皇帝赛瑟三世,所以把她从桑阶和蓝鸟手里救出来的,就是他!
可难道不是因为赛瑟皇帝多年来对隐心眉——世界上唯一活着的隐底莲人的孜孜不倦的追捕,她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那么这位皇帝为什么又要救她呢?
也许是心理变态,把她当成玩物吧,掌权者不都是这样吗?
隐心眉记得,这位赛瑟皇帝的父亲——先皇赛雷斯,就是十四年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在浑身的药膏给自己带来的强烈痛感之下,隐心眉不由自主开始回忆幼年的时光。
记忆中,生活并不总是这样满是刀剑,干渴和奔逃。她清清楚楚地记着很小的时候,是曾经有过一段宁静的生活。她和父母住在风灵洗的乡下,论实力,风灵洗在十二国中算是倒数,这个国家没有自己的海军舰队,军队里一半以上都是混吃混喝的别国雇佣军。
风灵洗的国王之所以能勉勉强强挤进十二国联盟,完全是因为在多年前支持了前威盛凯皇帝,也就是赛瑟的父亲,塞雷斯皇帝的吞并余邦的侵略战争。
当时塞雷斯刚刚即位,国内大小臣子都不服他,再加上十二国联盟中的其余十国瞅准了这个机会,天天在联盟会议上对塞雷斯指手画脚,动辄以武力威逼。
塞雷斯不顾国内反对的声音,和风灵洗结盟,一路挥军南下,灭了十三个自由城邦,吞并了这些城的国土,并杀尽了城内的男女老少和牛羊畜生,将十三个王的头悬挂在城门上长达一百天。
不仅如此,威风联军长驱直入,仅仅花了两天就一路杀到贾拉尔国的首都黄金城。贾拉尔是七国中的一员,以前最喜欢在联盟会议上找威盛凯的麻烦,还曾经怂恿十二国联盟联合起来推翻塞雷斯皇帝在威盛凯的统治权。
以出产黄金和强大海军为荣的贾拉尔国,完全没料到塞雷斯屠城余邦之后会杀到自己的老家,黄金城门口。
贾拉尔的陆军弱得像一群鹌鹑,所以据说塞雷斯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当时的贾拉尔王储金大公,另立了新王。
不过塞雷斯倒是没有再发挥他对屠城的强烈爱好,仅仅是把那些誓死不从的臣仆丢进了鲨鱼海,派军队驻扎在贾拉尔的所有港口和城门,在老百姓恐慌的眼神中得意洋洋地班师回朝了。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对塞雷斯王指手画脚,威盛凯也因此从普通国家一跃成为超级霸主。塞雷斯王干脆在十二国联盟中自己给自己加冕为皇帝。
话音刚落,其余十一个国王和使臣都纷纷跑去亲吻塞雷斯的手,而风灵洗也因抱对了大腿,被塞雷斯皇帝称赞为“一个充满圣洁和美好的神使之国,完全不像那十个卑鄙下流的两面派国家”。
这位先皇塞雷斯的暴行罄竹难书,那么他的独子兼继承人赛瑟皇帝难道就会比他父亲更加仁慈吗?
隐心眉觉得完全不可能。
“龙生龙,凤生凤??????”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咕哝了一句。
“你清醒了?”一个男声传来。
隐心眉吓了一跳,赶快扯过被单遮住自己,却痛得龇牙咧嘴。
“别盖了,你身上的溃烂盖什么都会疼,”来人走近了她,他全身背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你要想不留疤,就要遵守苏请的医嘱。”
“你、你是赛瑟皇帝吗?”她结结巴巴地问。
“我是。”
她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他那双黑钻般璀璨的眸子,见过一次就便再也无法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