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点暗了,太阳已经落到山下去了,淑娟不想带着小溪在这荒山野岭的地儿多待,她抱起小溪往回走。
回到家,她妈已经做好饭了,她爸坐椅子上抽烟,月月早就没事了追着问她“姑姑,你们去哪儿了?”淑娟妈说“你哭什么,当时那火气上来就控制不住”淑娟说“你控制了吗?你是一个成年人,你有能力控制,但是,我看你就没打算控制。”说完,她就后悔了,还好她妈没有多大反应,她赶紧闭了嘴。
晚上,全都睡了,她又开始回想起来。
那天晚上,她看家里没有馒头了,就烙了饼,熬了一锅稀饭。又给燕子端了过去。其实她爸妈已经跟燕子分开做饭两个月了。但是,今天她回来了,她就不让燕子做饭了。晚上,电视节目里正在讲一个孝顺的女儿辞职带着她年老患病的母亲周游世界的故事。淑娟爸说“你看人家养的女儿”淑娟真想回他“你只看到人家女儿辞职带着母亲旅游了,你没看到人家母亲年轻时怎么把女儿培养成人,你有三个女儿,却有两个小学都没读完,一个也只读完了初中”
但是,她也只敢在心里说,从来不敢说出来。第二天,吃过早饭,她爸就打麻将去了。淑娟在院里洗月月的衣服,尿布。那时她还没有小溪,她还不懂一个妈妈又要看孩子又要做饭再洗衣服尿布,那对于燕子来说,真的做不到。她有点怨燕子“你怎么不给勤洗洗”燕子一句话也不说。
中午她爸回来吃了饭就又去打麻将了。就这样,一天去两次打麻将。一星期后自立从医院回到了家。淑娟没有忍住说她妈“你就不能给燕子看会孩子,让她把孩子衣服洗洗吗?”淑娟妈厌烦的说“我那会看你们四个,谁帮过我一天来,我还不是等你们睡了洗,等娃睡了,她还看电视,我才不管她了。”淑娟无言以对。
对这个家,淑娟就一个态度,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她第二天就走了,她觉得弟弟实在窝囊。
回到省城的一天晚上八点钟了,她打弟弟电话,响了好久才接起来。电话里娃哭的很大声,淑娟问“怎么回事?”弟弟说“燕子做饭呢,我看娃”淑娟知道,弟弟的脚还要在床上躺一个月,她问“爸妈呢?你们怎么还没吃饭”自立说“他们已经吃了饭,打麻将去了。”淑娟那火“腾”地就烧起来了。她对父母的怨恨达到了顶点。所有童年不好的记忆全都回现,她对父母几乎没有一点好感。所以崔自立说“姐,你回来吗?”她当下就说“我不回去”
这是让她后半生最后悔说出的一句话了。
一个月后,一天上午,秀娟打来电话,连哭带说“姐,你快回来吧,咱弟弟已经不行了,”她还追着问“什么就不行了,你说清楚,你哭什么?”秀娟还是哭着说“医生不抢救了,啊啊,已经拉太平间了。哎,哎,你快点回来吧”淑娟瞬间感觉呼吸困难,眼前发黑,她来来回回走着,在大马路边上,一边哭一边说“怎么可能呢,一定搞错了吧,不可能的”走了几个来回才反应过来,必须现在马上回家。她哆嗦着打不开手机订票网站,她给赵东平打去电话,抽抽噎噎的说不清楚,半天赵东平才明白,他说“我现在买票,你别站马路上了,先回家等我”淑娟跌跌撞撞回到了家。
一路上,她不敢打电话,不敢问,她幻想着她一进大门,就能看到弟弟,哪怕是在床上躺着也行。一路哭哭停停到了家。
进了大门,幻想彻底破灭了。院子里站着很多人,淑娟绝望的想,一切都是真的了,再也见不到了,不知怎么,她反倒没哭,进了窑洞,看到她妈躺在炕上那熟悉的姿势,她居然想“弟弟终于解脱了”
她放下东西,走到院子里,墙角处,找到秀娟问详细经过,秀娟也和她一样平静,说完,秀娟说“他终于解脱了”两个人同时哭起来说“可是,让我替他死去啊,我早就不想活了,全家就他最热爱生活啊”秀娟说的也是淑娟想的。
她说“好吧,他就是来这世上还债来了,他上辈子欠了他们的,现在还完了,解脱了。”
秀娟说起来弟弟打电话问过她“姐,你回来住几天呗?”可是她说了和淑娟一样的话。她哭着说如果她回来了,他就不会那么难过,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她说妈妈和爸爸是怎么对待弟弟的,听的淑娟只想一起死去。妈妈天天骂弟弟“你怎么不去死去,你多会就死了啊,我烦死了,我就不能看见你一天顶着个秃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她说弟弟就是被她俩给咒死的。
美娟离得最远,还在回来的路上。美娟回来,表情和淑娟一样,她最小,却最心重,她一声都没哭,其实她和弟弟感情最好,她说“我才不哭,活着对他就是受罪,他死了就解脱了。”她说“我该替他死去,我活得才是最没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