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接碗之时,一瞥眼间,见那少年一双小手细长白嫩,十指尖尖,宛然用白玉雕成一般,微觉奇怪,却也不以为意。
叶天涯只道白衣少年还碗之后,便要告辞,哪知他抬头望天,忽地一顿足,叫苦不迭,嚷道:“糟糕,糟糕!申时快过了,待会儿便是酉时,天要黑啦!”
叶天涯一怔,不知道这少年是什么意思。
白衣少年侧头想了想,拱手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叶天涯还礼道:“好说,免贵姓叶,名叫天涯,镇上的人都叫我‘叶重’。”
白衣少年拱手为礼,道:“原来是叶兄,幸会幸会!小弟白芷这厢有礼。”
叶天涯见这少年满嘴文绉绉的客套言语,又听他语音清脆,口齿伶俐,微觉好笑,又还礼道:“原来是白兄,你好。”
那少年白芷微一沉吟,道:“叶兄,小弟今年一十五岁,一看你又高又大的样子,决计比我年长。这样罢,我叫你‘叶兄’,你叫我‘白兄弟’,如何?”
叶天涯点了点头,叫了声:“白兄弟。”
白芷脸上满是欢喜之色,拍手笑道:“太好了。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叶大哥莫怪。”
叶天涯微感不耐,皱眉道:“白兄弟请说。”
白芷抿嘴一笑,说道:“小弟眼见天色不早,想在府上歇息一宿,明早再行赶路。不知是否方便?”
叶天涯又是一怔,尚未答话,却见白芷细腰一扭,已转身走近坐骑,打开马鞍旁的布囊,取出一个绣花荷包来。
他转头笑道:“叶大哥放心,我可不只是白吃白住的……”一面说,一面伸手扯开荷包。没想到她有意无意之间用力过猛,一扯之下,但听得玎珰籁籁声响,顿时有不少奇珍异宝从荷包中滚将下来。
霎时之间,走廊地上尽是珍珠玉石,灿烂华美,闪闪生光。
白芷“啊哟”一声惊呼,急忙蹲下捡拾,叫道:“糟糕,糟糕!以前听爸爸说过,江湖险恶,一个儿出门在外,‘客不离货,财不露白’。唉,我怎地这般粗心大意啊!”
叶天涯见他究竟年幼,心慌意乱之下,急得便要哭了出来,不免又是惊诧,又是好笑。
惊诧的是这小小少年竟尔身携这么贵重的奇珍异宝,好笑的则是他显然是初次出门,毛手毛脚的殊无经验。
叶天涯摇了摇头,自行退开,将瓷碗放回厨房,站在一旁默默瞧着他将散落在地上的金珠逐一捡回。
他不肯上前帮忙,乃是为避嫌疑。只因地下这些金珠委实价值不菲。
白芷好容易捡完,站起身来,走近前来,神色又是惊惶,又是懊恼,将一片金叶子塞在叶天涯手中,说道:“这个给你!”
叶天涯淡淡一笑,拈着金叶,抚摸把玩,问道:“这是甚么意思?”
白芷将那只绣花荷包揣入怀中,右手轻轻拍胸,说道:“这是小弟在你家里住宿过夜的房钱。够了吧?”
叶天涯更加好笑,道:“喂,这可是金叶子,别说过夜的房钱,便是将我这房子买下来,也足够啦。”
白芷长眉一轩,道:“那就好。你收了金叶子之后,可得答允让我在此歇一宿,还得管饭。”
叶天涯笑了一笑,沉吟道:“白兄弟,你是一个人出门,而且还是生平第一遭,是也不是?”
白芷先是点点头,忽又摇摇头,向他望了一眼,满脸警惕之色,问道:“怎么啦?你问这个做甚么?”
叶天涯摇头叹道:“我虽然也从未出过门,却也听说过‘见财起意’。你一个文弱少年,怎地如此托大?还有,你家大人怎会放心让你一个儿带了这么贵重财物上路?”
白芷眼珠一转,扁扁嘴道:“他们才不放心呢?整日价逼着我念四书五经,想让我中举人、点状元。哼,我是实在受不了,这才背着爹娘,独个儿跑出来的,却又怎地?”
叶天涯吃了一惊,失声道:“甚么?难道你是一个儿偷偷跑出来的?那你爹娘还不急死!”
白芷小脸一扬,哼的一声冷笑,说道:“这是我的事,你管得着么?”
叶天涯沉吟片刻,缓缓道:“白兄弟,我不能留你过夜。金叶子我也不能收。这样罢,我们镇上有间‘福来客栈’,我送你去投店如何?”
说着将金叶子又塞在他的手里。
白芷一呆之下,皱眉道:“为什么要住客栈?你家里不也挺不错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