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霸见她母女两人哭成一团,也不知如何劝解,过去挨坐颜萱身边。
只见颜母抹了一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一条红绸缝制的小肚兜。肚兜年月虽久,可是颜色如新,显是颜母多年贴身而藏。她颤巍巍的将肚兜递到颜萱面前,强作笑脸道:
“我的儿,这十七年来,娘想你时候,便拿出这肚兜来看……”说到这里,眼泪又下。
颜萱接过来看,知道是自己小时候穿的肚兜,心中伤感,哭道:“娘,这些年来,你也吃苦了。你、你再别伤心罢,女儿不是也长这么大了么。”说得颜母倍觉心酸,双臂搂住她,不住点头道:“是,女儿说的是!多谢佛菩萨保佑,让我们母子都得平安。萱儿,你看,你都长这么大了,娘、娘今日该高兴才是。”将脸贴在颜萱额头,不住厮磨。
李元霸在旁瞧见肚兜上用金线绣了几个字,原来是“萱儿百日志禧”六个字,心想师傅邵正奇说的确是实情,不禁暗暗叹息。
颜萱手抚小肚兜,又看着母亲,目光中有探询之意。
颜母长长的叹了口气,抚摩颜萱的头,说道:“十七年前,你出生才满百日。你爹爹心里高兴,平日他又喜欢喝酒,这一天更是出奇的高兴。可是,唉,谁知却应了一句话说的喜极生悲,祸从天降……”
颜萱紧咬嘴唇,眼睛凝望母亲,一字不漏的听她讲述。当下颜母便将颜父如何邀请过路的中年道士进家喝酒,如何发觉道士竟是官府正在四处通缉捉拿的逃犯,夫妻俩又商量如何打发道士走人,颜父又如何要与他痛饮三杯告别酒,如何要赠些衣裳和干粮给他,一五一十,从头到尾讲出。又说到隔壁王二麻子如何偷听了消息跑去官府告密,发现官府有人赶来,转眼间道士又如何下手一掌将颜父打死。
说到这里,颜萱双手紧紧捂住口,眼中全是泪光。颜母仿佛回到十七年前,一口气讲到看见丈夫被打死在楼上自己如何冲上前去怒斥捶打道士,自己高声喊叫,道士又如何将自己推下楼去,自己后来如何又大难不死。
原来颜母当日被邵正奇一拳推出楼窗,掉到地上,只是昏死过去,并未断气。等到官府快捕赶来,邻里闻声跑来对她施救,好不容易将她唤醒。当她睁眼起来看见丈夫已死,女儿不见,又即昏死过去。如此奄奄一息,昏死了三天三夜才醒转。
也是她命不该绝,睡到第三日,恰好鹊头镇来了一位老尼,听闻哭声寻过来,拿出几粒还魂神丹,灌入她口中,过得半个时辰,她才缓过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突然“哇”的一声,喊叫出声,呼天抢地的痛哭,痛不欲生,觅死觅活。
老尼乃栖霞山的有道师太,日后成了颜母的师傅,她以奇高的慈悲智慧,对颜母加以劝导。说到她的女儿至今下落不明,据师太推算,尚活人间。又劝她身为人母,女儿尚在,岂能轻生?颜母听了此话,才有了活下去的心思。她便是凭了一个信念:“女儿未死,下落不明,自己此生须寻找到她。”如此一念,竟支撑她走过了十七年。
老尼劝解说那道士本是路过之人,本非恶人,杀人非其本意。他定是误会颜家报官,失手打死颜父,可是他动手之后,慌乱之际,以为颜四夫妻俩皆被自己打死,回头见颜家女儿幼小,心生恻隐,才顺手抱去。他既有恻隐之心,必不肯再行加害颜家女儿,说不定会悉心抚养,以减罪过。
李元霸听了,心中叹道:“老尼这些劝说与事实相符,竟如亲见。”
颜萱听到这里,忽然失声喊道:“娘,莫非那、那个道士竟是.......”她不敢说出“外公”两个字,心中如被雷击一般,震惊之极。
这么多年来,颜萱一直把外公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一老一少到处东躲西藏,相依为命。平时外公虽与自己说话甚少,可是她能觉出外公心中对她实是怜爱之极,从来不肯打她一下,只是在她七岁那年闹着要找爹娘,外公才生气出走,一夜不归。从此后她再不提起爹娘,外公对她也格外的疼爱和怜惜,从不舍得让她受冻挨饿。外公如此慈祥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呢?!想到这里,无论如何,心中无法接受,呼吸一下便急促起来。
她看着母亲不住控诉外公,浑身难受之极,眼前只见母亲的嘴巴在动,耳朵什么都没听见,忽地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歪倒在李元霸怀里。
李元霸知颜萱一时无法接受如此残酷事实,气血一冲,齐涌上头,致使昏迷。他忙抱住颜萱的肩头,抓过她手,以掌心对掌心,将自己真气输入她体内。
他心中关切,手中真气源源不断输入颜萱体内。过得一会,颜萱才嘤咛一声,悠悠醒转。
颜萱微睁开眼,只见母亲神情焦急,不住呼唤“萱儿,萱儿”,看见自己醒来,又哭出声来。转眼见自己竟然倒在李元霸怀里,便挣扎坐起,脑子一片空白,一时忘了怎么回事。
出了一会神,怔怔的盯着李元霸,忽然想起自己终于得知外公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心中大震,失声喊道:“娘,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外公他、他怎可是那、那凶恶的道士!”
突然抓住李元霸的手,哭道:“元霸,你快说,我娘说的不是真的。你快说呀,外公不是……不是,呜呜,呜呜。”又哭的一塌糊涂。
李元霸握住颜萱的手,眼中也不禁掉下泪来。颜母犹自咬牙切齿,恨恨道:
“萱儿,我没见过你什么外公,可是听你说他有一只脚不方便,定是个瘸子。那道士也是个瘸子,不是他又是谁!当初是你爹可怜他,见他大雨天一拐一拐赶路,便邀他进家喝酒,谁知、谁知这天杀的恶贼竟……竟做出那伤天害理的事来。这十七年来,我每日每夜都诅咒这个恶贼,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颜萱见母亲提起“外公”,眼中充满怨毒,心中恐惧。心想若外公真是杀父仇人,自己十七年来居然和他朝夕相处,将他视为唯一的亲人,不禁后怕。
她浑身颤抖,又紧紧抓住李元霸的手,哭道:“元霸,你到江南,却为了寻找外、外公,又说他是甚么躲避仇家的隐士。为甚么会这样,外公究竟是甚么人,他、他现在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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