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然到达的时候天色已晚。城中并无常州城夜市将至的热闹。大批流民在街中拥塞,其中不乏几岁的孩子。流民的拥堵掀起街上的尘土,空气中的尘埃落在琦璜的身上,头上,甚至飘到眼中,她却没有反应。
她从未见过妇女孩子瘦成如此皮包骨头的模样,男人们也都病怏怏的,扯着半哑的嗓子求要施舍。她的脑中流过常州明丽华美的丝绸,眼前仍是流民的褴褛衣衫。
“此次北上,我的想法是看看北地到底如何,传言虽是传言,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前朝难遇如此盛世,但……”周瑾然刹住话,将琦璜护在了身后,崔冀暗暗扶住了刀柄。
原来琦璜边听边走,却差点被拽入一条小巷中。
“公子,实在是对不住公子,这位娘子没受伤吧。幼子顽劣,请公子和尊夫人见谅。”小巷中畏缩着站出一位妇人,她身后是两个虽然脏乱,眼睛却炯炯有神的男孩子,最后面则坐着一个瘦小的女孩。
她的手里紧紧抓着着琦璜放在身上的透额罗。
琦璜正因“尊夫人”难为情,却瞧见了女孩手中的透额罗,一摸身上,许是刚刚趔趄之间掉落了,被女孩拾了去。
“哎呀,快松手,娘子真是对不起,这孩子……”妇人回首瞧见了自家女儿手里抓着的透额罗,难堪地陪着不是,一边让女孩松手。
但女孩的手握的紧紧的,面黄肌瘦的小脸上一双格外突出的眼睛死死盯着琦璜。
琦璜愣了一下。
“夫人,夫人,您且等一等,”琦璜唤住了正在责骂女孩的妇人,她犹豫了着。
吴琦璜,常州数一数二的富贾千金,吴府的大小姐,从未碰见过这种事。她有点不知所措。
她看了一眼周瑾然,周瑾然鼓励的点头。
“孩子喜欢,就留下吧,更何况——”
她说不出什么温情脉脉的安抚之词,只能羞赧地学着周瑾然说:
“我也不再需要这透额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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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日,周瑾然都将琦璜安置在客栈中,自那日将透额罗送出后,虽说是无碍,周瑾然却谨慎小心起来,再不让琦璜上街。
“幽州城内隐隐有祸乱将起,”周瑾然吩咐崔冀,“看好琦璜,生意谈完立刻动身回常州。”
是夜,琦璜望着城中黯淡的灯火,正和崔冀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却听到城南喧哗声起,声音震动了整个幽州城。
琦璜真正体会到心惊肉跳的感觉,她紧张地看着崔冀。
“小姐莫慌,”崔冀奔去门外,询问了一下惊慌失措的店家。
“城南流民暴动,冲了不少小店铺,向着城中来了,官兵绕了一路过去,压不下来……”
琦璜的嘴唇冰冷,流民的叫喊声刺痛了她的心,那日的妇人,在夜幕遮蔽下,是否也会叫喊着冲进暴动人流中,将幽州搅得天翻地覆呢?
她最担心的还是周瑾然。
“崔冀!崔冀!”她跑到崔冀身旁,“你知道周公子去会见什么人了吗?”
“知道……”崔冀眉头紧锁。
“你去,保证周公子的安全。”
“请原谅,琦璜小姐,”崔冀背过身去,“公子给崔冀的任务是看护小姐。”
“那周公子呢?崔冀!”
崔冀不说话,他的心里火烤般的折磨。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他此时异常地严肃。
“我在客店,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趁着流民还未到城中,你快去寻……”
“琦璜小姐,恕难从命。”崔冀重新转过身来,压力让他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他冲着琦璜惨然一笑:
“这不仅是周公子的命令,也是崔冀对未来周府主母所尽的责任。”
琦璜晃了晃,拿手撑住了门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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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动持续到早晨方告停歇,街上的官兵将被捕的流民押往幽州牢狱,在街上列出长长的队伍。
琦璜着急的跟随崔冀赶到周瑾然商会的处所,里面却空无一人。
琦璜在路上试图镇定下来,她感到一阵阵的恶心,或许是过度紧张所致。当她到了商会处,得知里面没人后,她脚底一软,眼看着向下跌去。
有人从背后扶住了她。
“琦璜,还好吗?”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琦璜没来由的委屈,眼泪也涌了上来,突然她又想起这是在大街上,羞得她转身扎进了周瑾然的怀里,偷偷把眼泪抹了。
周瑾然与众位商人在流民暴动的第一时间,赶巧遇上了一路绕后的官兵,按着指示他们去了相对安全的幽州城侧的酒楼。暴动方息,周瑾然便匆匆赶了回来。
“早知不将透额罗赠与他们了。”琦璜边隐隐地抽噎,边胡乱地责怪着。
周瑾然失笑,一晚上的紧张在这一刻算是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