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了狂放,怀揣着筚篥,来到了长安。
如今,眼前的这个姑娘,似乎给了尉迟青一种感觉,他为那一声共鸣默默渡过了岁月长河,万幸的是,现在等到了。
文壅的歌声自低处起,向高处腾跃,与箜篌之声比翼齐飞,冲上穹顶,又回环往复。自有一股不认命不服输不自怜的傲气,蕴在浓得化不开的深沉之中,不过分热情,也不显低迷。
尉迟青的一颗玲珑天才心,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腔。
文壅经历过什么,深藏着什么,专情于什么,他都渴望知道。
尉迟青本不想承认,但文壅的歌声确实将遥远过去中的那个自由肆意的尉迟青唤了回来。
文壅向厅中的各位乐师欠身行礼,慢慢地退至一旁。
文徐脸上满是欢喜,她走近了一些,一把牵住文壅的手。
严伯月在厅上坐着,朝明渊点了点头,明渊回了一个笑容。
接下去是曲部的《昭夏》,以及群奏表演。
尉迟青掏出了自己的筚篥,微笑着上前,吹奏部的男乐师各个精神十足,跟在后面。
终于到了吹奏部的顺序。
文壅的曲启发了尉迟青,原本只想做一次中规中矩吹奏以便学生学习的想法,如今已荡然无存了。
他也要放开手脚,尽兴方休。
“吹奏部,《还旧宫》。”
尉迟青将筚篥放在嘴边。
在还未开始时,文徐的心砰砰直跳,鼻子也有点堵。她望着尉迟青俊美的侧脸,无比期待他的吹奏。
尉迟青和着身后男乐师们的吹奏,缓缓地吹了起来。筚篥声石落深潭,悠扬低回。
文徐浑身都发麻了。
她的耳边仿佛有一位耄耋轻声叹气,诉说时运不济命运多舛,悲呼跌宕起伏坎坷艰辛,声音时而低哑隐忍,时而高昂悲愤,那苦难的人生轨迹化成一段筚篥奏出的旋律,铺展在文徐的心中,将美满温馨的生活赋予她的屏风掀开,把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带进她的心,迫使她尝尽悲酸苦楚。
文徐的眼眶有些泛红。
一曲吹罢,满座哗然,喝彩声此起彼伏,久久不停。
就连不甚留意的文壅,都隐约觉得,尉迟先生或许和自己有相像之处。
文壅偷偷瞟了一眼文徐,却发现她湿着眼眶,正定定地看着尉迟青。
文壅的心中稍稍有些低落。她改望着地面出神。
尉迟青退至正厅东侧,他颇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文壅后,挑了挑眉。听完自己的演奏后,文壅竟然在出神?这个反应,还挺稀奇的。
严伯月低头对明渊说了几句,然后起身对着厅下的乐师们说:“今日排演的内容,下月初便要正式登台。演出结束后,太常寺卿文大人会挑选年末大典的参演乐师和歌伎。”
厅下的乐师们立刻热烈地讨论起来。
“希望诸位能够认真对待。”
“还有尉迟先生,太常寺亲自带了圣上口谕来,令您在年末大典的晚宴上吹奏筚篥。”
尉迟青微笑着行礼:“谢主隆恩。”
身后的男乐师们更加兴奋,各个都踊跃着要给尉迟青挑曲目。
“还有,不要过早地骄扈,大典参演人数是有限制的,”严伯月的目光扫了一圈正厅中的众人,“每部各一人。”
厅下暴发出一阵唏嘘。
“今日的排演就到这里,诸位下去以后也请认真对待,各乐班也不要懈怠,下月初常乐坊的表演就有劳诸位了。”
“是。”
常乐坊东西两侧高楼中的花园里,严伯月与明渊正并肩散着步。
“今日的演出,你觉得如何?”严伯月问。
“文徐的好些。”
“哦?”
“老师另有高见吗?”
“我倒觉得文壅进步不小。或者说,这个孩子年岁渐长,心思比一般姑娘更深些,能唱出的自然就更深些。”
“文壅的歌声一直都深入人心。”
“转眼又到了年末大典了,”严伯月与明渊自假山旁转出来,“两年前的年末大典,我记着是你去唱的。”
“是,沈约改作《歌黄帝》。”
“如今你唱曲唱得少了,觉得遗憾吗?”
“若是明渊任由老师的身体再坏下去而不理会,那才是明渊的遗憾。”
“谢谢你,明渊。”严伯月朝她笑了笑。
明渊低头跟在严伯月身旁,面色明媚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