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让他多休息。
但这偌大一个常乐坊,他又如何能撒手不管呢?
严伯月起身,夜中的凉气让他身上汗毛倒立,他倒了一杯水,坐在桌旁,用手撑着头小口喝完了。
年末大典是太常寺亲自挑人,太常寺的眼光通常集中在那些端庄持重的乐师歌伎身上,这一点对自己手下那两个孩子无疑是个难关。
文徐唱曲的技巧高超,气势宏大,但她本身却不谙世事,活泼天真,如果要选上的话,就要让她在短时期内增长阅历,丰富歌声的内涵,但这又谈何容易。
至于文壅,严伯月一直很看好她,她是一位很有灵性的演唱者,歌声中复杂的情绪和自身早熟的个性是旁人无法模仿的。但她的不足也很明显,由于心思深沉,她总会把不自觉地将曲也唱的压抑些,如果不好好开导,随着文壅年纪渐长,她的歌曲将趋于沉闷。
严伯月抚了抚胸口,这心悸一阵一阵,如今又来了。
他扶着手边的一段浮雕,慢慢起身,头晕目眩。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
自己年纪轻轻,就已经虚弱成这样了吗?他长叹了一口气。
本来,严伯月的打算是将明渊带出来,好在自己的身体到达极限不能再管理常乐坊时,将明渊举荐上去。却没想到两年前筹备年末大典时,他没有挺住,在明渊面前昏倒了。那首《歌黄帝》便成了明渊的绝唱,自此她俨然像个管家一样陪在自己身边分担事务,再不参演。
严伯月是羞愧得无地自容的。他作为师长,却耽误了自己的学生。这种忧虑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对他的心无疑是一种煎熬。
当然,更煎熬的还是他知道明渊爱慕着自己。
严伯月看了看昏黄的灯火,该睡了。
这一个月就这样匆匆过去了。严伯月连常乐坊的月末总结都没有做,便病倒了。
明渊每日在京城中奔走,抓药,请大夫,人瘦了一圈。严伯月躺在榻上,不止一次让她别这样,累坏一个自己就够了,别连她也倒了。
但明渊只是摇头,她从没喊过一声累,只是闷头不停地奔忙。
常乐坊的气氛稍稍紧张了些,但毕竟乐师们都还年轻,每日探望严伯月过后,大家照例练习排演,闲暇时间打打闹闹,也不消沉。
太常寺卿文大人登常乐坊选举年末大典参演乐师歌伎的日子终于到了。
文徐站在第一队乐师中,她是首先登场的那一个。身旁抱着琵琶的男乐师一直在小声嘟囔些什么,面容焦虑。
“别紧张。”文徐朝他笑了笑,自信地开口,“你只管放开手脚弹奏就可以了,有我呢。”
男乐师感激地望了望文徐。
“曲部,《登歌》。”代替明渊主持的女乐师高声说道。
文徐领头,一队乐师款款上前。男乐师在文徐身后坐定,抱起琵琶。
文徐深吸一口气,等琵琶声起,便开口唱到:
“岁之长,国之阳,苍云敬,翠云长。”
……
她并没有躲闪太常寺诸位大人审视的眼神。而是一一迎了上去。她从他们眼中逐渐看出了惊艳,赞赏,欣喜,感慨。
但不够,她不要这些。
文徐的歌声自肺腑而出,在开阔的常乐坊正厅之中,震撼全场。
她又看了一遍太常寺诸人的眼睛。
她失望了。
她的心沉痛而又不满地越跳越快,歌声也跳跃不止,在常乐坊四壁横冲直撞。回声在常乐坊诸人耳膜处,如撞钟人提起钟杵,重重撞去,令人为之一振。
歌罢,文徐仍然意犹未尽。
她渴望着尉迟青望向文壅的那种热烈的眼神。但没有。直到曲子结束,也没有看见过任何人用那种眼神热情地看向她。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立于人群后方的尉迟青。
尉迟青赞许地对她点了点头。
文徐的脸色通红,她调整着呼吸,心中仍没有停下高歌。
还不够,赞许还不够。
文徐渴望着那种热情,若它再次出现在尉迟青的眼中时,希望是因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