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将军要是好奇的话,大可以去看看。”那夫人恹恹地开口。
那男子笑而不语。他起身,回房中取了件东西,缓慢地踱步而出。那青年乐师跟在后面,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坐于房中的夫人:“母亲……”
“你也去吧,难得你父亲高兴。”那夫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那,母亲在家中好好休息。”一鞠躬,便跟随着中年男子离开了别院。
那夫人一下瘫倒在椅背上,浑身软绵绵地,像丢了魂一般。她睁大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眼中的泪半涌出来又倒流回去。
半晌,屋外筚篥声起,悲不卒听。那夫人略一思索,便知吹奏的是《勒部羝曲》。她一哽咽,热泪自眼角滑落。
伴着筚篥声,她的牙齿嚓嚓切切地打抖,艰难的开口唱到:
“抱松...伤别鹤,向,向镜绝孤鸾,鸾、不、言登陇首…唯得望长安。”
生涩的歌声配着屋外的筚篥声,自有一番悲凉。
那夫人唱不上去,伏在椅子上大喘,平复着呼吸。
她就是文徐,她已经二十来年没有唱过曲了。
那年大典结束后,她欢天喜地的回到常乐坊,却被常乐坊挂满的白孝的正厅惊得说不出话。
文壅一身缟素去迎她,两位姑娘抱在一起。文徐放声痛哭,文壅也暗暗垂泪。晚上,两人坐在房中诉尽了一腔衷言,明渊已不知所踪,再没有人会斥责她们晚上睡得太晚。
次年,尉迟青升至常乐坊总管后,不但没有留在常乐坊中教习,反而日日都往宫中跑。代宗对他无比的欣赏。尉迟青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然而在次年年末大典后,尉迟青求了个令人不解的事情。
他求了与文徐的婚事。
甚至都没有与文徐说上一句。
文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随着尉迟青离开了常乐坊,也离开了文壅。她被安置在代宗赐给尉迟青的宅邸中。
一开始她满心欢喜伴着些许羞怯,以为尉迟青与她既成了夫妇,自然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很快文徐发现她错了。
尉迟青依然日日吹着筚篥,日日去着常乐坊参演。而她却像个木雕,被孤身一人留在这偌大的宅邸之中。
又一年的年末大典,她远远的看着,尉迟青与文壅一人吹,一人唱,倒也般配。
她逐渐理解了为何尉迟青当年突然要娶她。
她那时是常乐坊第一歌伎,风光无限,尉迟青承着圣恩将她娶了来,却是将她永远剥离常乐坊,不再唱曲。犹如将燃得最烈的那根烛火一下子掐断。
尉迟先生,对文壅真好啊。
她嫁走之后,尉迟青将文壅举荐上去。没有了文徐在前阻挡,文壅独特的唱法与惊人的天分,配合着尉迟青的筚篥演奏,很快便誉满长安,尽而惊艳全唐。人人皆知长安常乐坊的第一歌伎为文壅,无人再提起她文徐的名字。
到了唐德宗继位,尉迟青更是被破格提拔为了将军,文壅也成了常乐坊的总管。尉迟青这才带着她回到了常乐坊旁边,兴盖了一座别院住下。
但她已经不会唱曲了。
常乐坊中的那些认识她的乐师歌伎,竟都在羡慕她。他们以为文徐与尉迟青在府中琴瑟和鸣,美满幸福,哪知文徐已然成了摆设。就连那个孩子,也是尉迟青说日子清闲,抱来让她抚养的。
文徐趴在椅子上,屋外的《勒部羝曲》还未停下,而她的泪已经流干了。
常乐坊庭前空地上。
王麻奴放下手中的筚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听众中多了一位高鼻梁深眼眶,十分俊朗的中年男子。
他皱了皱眉头,想必这位就是那传的神乎其神的于阗乐师兼德宗亲封的将军,尉迟青。
于是王麻奴故意提高声音对着诸位乐师说道:“怎么,麻奴此曲比那尉迟将军如何?”
梨朔掩着嘴笑得开心。
王麻奴看见了,只是对梨朔勾勾嘴。
文壅站在众乐师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王麻奴。
尉迟青站不住了,他手中捧着自己的筚篥,徐徐向前。
王麻奴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这位小兄弟,刚刚吹的可是《勒部羝曲》?”
“这不必多说,但凡习得筚篥,定是听过这首曲子的。”
“哈哈,”尉迟青轻笑,“那,小兄弟,可否听在下吹一曲?”
“所吹何曲?”
“便也是这《勒部羝曲》。”
尉迟青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围观乐师也无一人说破。
王麻奴注视着他了半晌,点了点头。
尉迟青也不多做准备,将筚篥放于嘴边,就悠悠吹了起来。
王麻奴听着,额角发间渐渐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