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说话了。
“哎呀,是我说错话了,”印简才反应过来,耳朵滚烫,忙道着歉。
落授沉默不语地又靠近印简身旁两步,突然一把抓住了印简紧握的手,急着掰开印简的手,印简吓得赶快用另一只手护住。
“落授?”他边笑边躲着。
“我看着你藏了一天了!”落授笑骂道,“亏我什么都跟你说,你却……”
她握着印简的手,突然不说话了。
落授向印简隐瞒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涂骋是在周大人那里做事的。而印简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过多的追问落授,只是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你无需看这个,徒增无谓的负担。”印简一边努力地挣脱着落授的手,一边扭转身子,将手中的竹片使劲甩向寺后的林木中去。
印简听到忽的一声,竹片飞得没了踪影。
这便是弟子认为妥当的做法。
借着夜幕的掩护,竹片可以悄无声息地滚下山坡,路过葱笼的树林,它可以轻盈地落入溪水中,一路欢腾地注入湖泊,然后沉入湖底,还有鱼虾做伴,再往后,它可能沉入更深的湖底世界,可能被鱼群衔着前往更远处,直到形体消散,和印简再在某处相会,成为安静的空气尘埃。
落授不满地看着印简,半晌过后,才摆一摆手,笑着说:“算了,你这样神秘兮兮的,我反而不大想看了。后日我便和蒙公子蒙夫人回蒙府了,你要和我再去花苑中游玩吗?”
印简思索一阵,摇头道:“你搬进去后,先好好休息几日吧,等师父身体状况稳定下来了,我再去寻你玩。”
印简推着落授的肩膀,边催着她早点回屋休息,边望着头顶不断行走的繁星。
“……那副笄六珈是照着书中做出的仿制品,你与蒙老爷并非父子,抱歉骗了你,抱歉让你冒着风险闯进蒙府...那是个不太平的地方,但是富贵、衣食无忧,你不像母亲我,你可以走的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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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祐三年,漠北大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
海云禅师入召,正与一位魁梧轩昂的男子交谈,忽闻府中有报,说察必夫人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海云与那男子对视一眼,均是扬起微笑。
“恭喜。”海云起身简单地做贺。
“哎,如今大师恰好在我府上,还要请大师不吝才学,给那小子一个名字。”那男子神采奕奕地拖住海云禅师的手。
侍婢将小公子抱了上来,海云禅师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说:“世间最尊贵,无越于真金。公子就叫真金吧。”
那男子用赞许的眼光看了海云许久,似乎不仅是赞赏他起的好名字。他转而望着襁褓中的婴儿,看着这个与自己骨肉相连的小娃娃还只会闭着眼睛嚎啕哭泣,他却觉得未来似乎更添了一层希望。
侍婢将小公子抱下去后,那名男子又走到海云身旁,说:“既然大师为我的孩子命了名,再待上一些时候又能如何,不必急着离开。”
海云呵呵的笑了:“贫僧已将向大人引荐的人带到了,大人以后有何事,也可以和他商量着来。”
那男子并不失望于海云禅师的婉拒,仍旧目光如炬地望着海云禅师说道:“大师执意要走,强留也是徒劳,今后大师如若有事,忽必烈自当倾力,若是大师还愿意像这样在府中授业,忽必烈无论多忙,也会腾出时间与大师促膝长谈。”
海云微微点头,两人一直谈至深夜,海云才起身告辞。忽必烈又留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亲自送他离开。
海云禅师回头望着忽必烈站在府门口那笔挺的身姿,嘴边仍然带着淡淡的笑。
这户人家,能够使风云变换,天地翻覆。
但这里仍旧是落授的世界。
而他的世界,或许跟随那枚副笄六珈中的竹片一块,正不知在何处栖身,在何处躲藏,需要他身着袈裟,手握佛珠,一边询问自己,一边走入落授的世界之外,那里或许有世人还未开辟的人间。
天空突然落下一两丝凉雨,于是穿着单薄衣衫的海云印简,不得不苦笑着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