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演唱会的入场时间。
满怀期盼的粉丝们三三两两入场,??成群而来的高中生在门口合照,只在网上聊过天的粉丝们张望着在这场演唱会碰头。
棠月也发来消息,询问温窈现在的位置。
[窈:我问你一个问题哦]
[棠棠:?]
[窈:如果你喜欢的人在你最最需要的时候你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并且事后反应平淡过了好多天才问了一句打电话有什么事,??你会怎么办?]
[棠棠:你知道我们都是劝分的]
[窈:……]
温窈站在体育馆外有点茫然。
记忆是全都想起来了,可记起来的不只有开心的事情,就连难过的事情也恍若昨日般清晰。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场演唱会。
那时的她已经与裴峋结婚,??知道这是他出国前最后一场演唱会,她虽然没有明言,??却暗自期盼了许久。
可谁也没料到,刚好是演唱会的那一晚,??昏迷两年的梁少柔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当晚送入急救室。
温窈手足无措,打遍了通讯录里能打的所有电话,求尽了所有可以求的人。
当做完一切只剩下漫长无望的等待时,??她唯一想做的,只是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哪怕她知道他不能来,不能做些什么,??只是一句安慰也好——
但没有。
从演唱会开始前两个小时,一直到演唱会结束后两个小时,??四十多通电话,一个也没能拨通。
当温窈再听到他的声音,??是在回家的末班车地铁上。
从体育馆散场而归的年轻女孩们还没从演唱会的高涨情绪中脱离,??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看今晚演唱会的录像,??手机里传来再熟悉不过的歌声,??但坐在对面的温窈却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激动。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腿上。
她想,她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了。
因为她已经无法再和从前那样,只是远远的眺望月亮的光辉就心满意足,爱意将她变得贪婪,她想要触手可及,她想要独自占有,她要摘下高悬天上的月,要将高不可攀的神拉下王座,沉沦在世间最低俗的欲海。
可是——
月亮从来都非一人私有。
也照亮别人的梦。
“你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她们就能进去我们就不行啊!?”
耳边传来的喧哗声打断了温窈的出神。
体育馆外观众们几乎都已经入场,只剩下少数还在排队,其中有几个女孩站在验票处,似乎与工作人员起了争执。
“小妹妹,都跟你说了,你这票是假的,有问题去找卖给你票的人,你跟我说没用啊……”
“不可能!我花了两千块买的票怎么可能是假的,你再验一遍——”
“这都验了十几遍了,就是假的。”
“那怎么办?我坐了五六个小时火车赶过来的,我不知道这票是假的啊,怎么办啊……”
温窈很快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应该是在正规平台没抢到票,花钱找黄牛却被骗了,中间的那个女孩已经哭肿了眼睛,应该就是那个唯一买到假票的倒霉蛋。
这几个女孩子看上去还是高中生的模样,千里迢迢赶到陌生的城市只为看爱豆的一场演唱会,却没想到遇上这样的事,尤其是这几个人里其他人买到的都是真票,只有她一个人是假的,意味着她要被独自留下来。
“诶所以说让你们都去正规平台买票,不要找黄牛买,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听……哭也没有用,去报警吧,后面还有很多人要入场呢。”
人群熙攘,围着白书包女孩的同伴也到了必须入场的时间,可她哭得实在可怜,同伴们看演唱会的热情也被冲淡。
正安慰她时,旁边忽然伸出了一只捏着演唱会门票的手:
“拿去吧,下次记得不要再买黄牛票了。”
几人愕然回头看向温窈。
她戴着渔夫帽和口罩,离得远其实并不容易被认出来,但几个女孩跟她近在咫尺,又是天天4g网上冲浪,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温窈。
“你是温……”
“嘘——”
温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门票塞到了那女孩手里。
“赶快去吧,再晚赶不上检票了。”
“谢、谢谢温老师!”
几个女孩原本都已经放弃希望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有这种奇遇,感动得稀里哗啦,又硬拉着温窈合了好几张影,一叠声地夸她人美心善。
温窈无奈地摆摆手:“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后悔了。”
女孩们这才破涕为笑,开开心心手拉手进去了。
当然,她们都默认温窈手里还有别的票,毕竟她如果只有一张票的话怎么会给见都没有见过的路人呢。
……但事实上温窈真的只有那一张票。
安全围栏缓缓拉上,体育馆外重归寂静。
馆内响起震耳欲聋的音乐,尖叫声仿佛要掀翻屋顶,即便是站在外面也能感受到里面的热闹气氛。
而温窈坐在体育馆的花坛边,昂着头看夏日火烧云从天尽头一路烧至眼前,夜色从四面八方袭来,渐渐将最后一缕夕阳吞没。
啊。
有点后悔了。
里面现在应该很热闹吧,有星河般明灭的荧光棒,有震破耳膜的热烈鼓点,台上的主唱全情投入,台下的观众齐声合唱。
温窈抱膝坐在夏日微凉的夜风里,远处歌声从云后飘来,失忆后的一幕幕不停在她脑海中回放。
他会因为她的一句谎话而给她带感冒药。
会为了实现她写在剧本上的只言片语,而毫不犹豫的从高楼纵身而下。
有人偷拍她照片时他为她出头,也敢冒着事业全毁的风险承认跟她的婚讯。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意外失忆,或许她永远不会看到裴峋的这一面,或许就在裴峋回国的第一天,他们就已经签下了离婚协议,从此各奔东西。
应该说,这原本就是她的计划。
但命运却偏偏让十六岁的她遇上了二十五岁的裴峋,阴差阳错地让她发现——
或许。
有那么一点可能。
裴峋也是喜欢她的吧?
那些快乐的回忆,与难过的回忆交织在一起,温窈逃避似地将头深深埋在膝上,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来看演唱会的观众们早已纷纷散场。
掏出手机的时候温窈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裴峋打来的。
“——你还知道接电话。”
电话刚一拨过去,就听到那头传来了略带怒气的声音,温窈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温窈,你可以啊,平时装成我粉丝,结果连我演唱会都敢爽约?你今天去哪儿了?别告诉我你和盛骁在一起……”
温窈默默听着,眼圈有点发红。
仿佛从这无言的沉默中意识到了什么,裴峋带着怒意的语调顿了几秒,缓了些,但仍难掩不满:
“说话。”
“……”
“我今天唱了一晚上,嗓子累得冒烟,你就连一个字都懒得跟我说?”
下唇被她咬得发白,紧抿的唇线松了松。
温窈开口道:
“裴峋……”
尾音在夏日夜风中被拉长,仿佛一声委屈的呜咽。
裴峋蓦然怔住,问:
“你在哪儿?”
四周人烟寥寥,只有游荡巡逻的保安和打扫卫生的保洁,温窈孤零零地站在寂静无人的广场上,矫情的委屈感涌了上来。
“裴峋……我……”
她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大度的把演唱会的门票给别人,她也是粉丝,她也想看演唱会啊。
“叫你说地方,没叫你喊我名字。”
隔着听筒传来的声音微哑,仿佛有热息顺着微弱的电流声喷洒在耳廓。
“温窈,你喊得我没办法了。”
夏夜群星闪耀,晚风与树梢纠缠,站在人去楼空的体育馆外,温窈的耳边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我……就在体育馆外面。”
“好,我来接你。”
温窈没想到裴峋也还没从体育馆离开。
她只等了不到十分钟,就见一个带着鸭舌帽的身影从体育馆快步走出,男人身材颀长,步伐矫健,眨眼间就走到了温窈面前。
他个子高,离得过近,温窈只能昂头看他。
“……哭什么?”
像是与回忆里的某一幕重合。
他眼中已有动容神色,却只是绷着脸,缓缓擦掉她脸上的眼泪,问:
“门票弄丢了?还是迟到了?”
温窈摇摇头,垂眸的一瞬,眼泪大颗滴落在他掌心:
“……是我自己给了别人。”
她把今天在体育馆外面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望着她的目光一寸一寸软化,他缓声道:
“是你自己要给的,现在又后悔了?觉得自己反正天天都能见到我,但是那些小姑娘千里迢迢追过来,就不忍心让他们失望?”
温窈低着头没说话。
他叹了口气。
“温窈,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啊。”
心软得愿意去怜惜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却没想过,谁来怜惜因为错过了演唱会而在风中委屈到十二点的她?
“跟我走——”
忽然,裴峋猝不及防地握住她的手,拉着温窈朝体育馆的方向走去。
温窈被吓了一跳,将口罩又往上拉了拉,做贼似的东张西望,担心被那些神出鬼没的娱记拍到。
“等等……我们去哪里啊?”
裴峋不说话。
他拉着温窈从后门进去,供演职人员进出的通道昏暗逼仄,结束工作的后台人员一边闲聊着一边往外走,温窈就这样被裴峋明目张胆地牵着手混入人群中。
她惊得心惊肉跳,死死摁住帽子怕被挤掉,又压低声音: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
裴峋没有回头,宽厚的手掌将她柔软的五指握在掌中。
“来都来了,至少要亲眼看看我的舞台,这里可比六年前的音乐节舞台要大得多。”
周遭人影幢幢,温窈却蓦然被这句话拉回了六年前的那个夏末——
蝉鸣不息的夏夜。
无尽夏乐队正式成立后的在鹭洲市的最后一场演出。
音乐节的拼盘演出,无尽夏乐队的压轴演出赢得了这个夏天最声势惊人的欢呼喝彩声,获得了参加某个乐队综艺名额的他们第二天一早就要启程,踏上一条未知的成名之路。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乐队综艺中一夜爆红,少年们踌躇满志,温窈也坚信他们一定会登上更大的舞台。
但在临别之前,温窈想,至少让她把之前没能送出的那份礼物送到他的手里。
阿飞注意到追上来的女孩,转头揽过身旁少年的肩:
“我赌二十块,一定是来找峋哥的。”
背着吉他的少年没有说话,手中燃着火苗的打火机在他指间翻出目不暇接的花样。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身后。
今夜的温窈打扮得用心,不像之前被英雄救美那次狼狈,裴峋很快认出那是几年前曾经在桥洞下见过的女孩,也就是梁阿姨的女儿。
“我……我有话想和裴峋说……”
女孩气喘吁吁,手里还捏着一个盒子。
阿飞打量了一下她,眼里露出惊艳的神色,但还是摇了摇头:
“小妹妹,早点回家吧,峋哥不会给你联系方式的。”
“不是——”温窈将盒子递到裴峋面前,“我只是想送你这个。”
巴掌大的黑色盒子,丝带上标注着品牌名,背着黑色吉他的少年瞥了一眼,是价格不菲的设计师牌子。
她打开给他看,里面装着一只六芒星的单边耳坠。
迎上女孩的期待目光,少年只淡淡回答:
“我没有耳洞。”
温窈愕然怔住。
大概是乐队的其他人都带着花里胡哨的饰品,所以她下意识地就以为搞乐队的一定会有耳洞。
怎么能犯这种丢人的错……
“而且,我也不收粉丝的礼物。”
温窈的手无措地举在半空中,闻言沉重地、缓慢地放了下去。
一旁的郭宁见温窈被冷言回绝实在可怜,忍不住开口:
“耳坠选得挺有品味嘛,峋哥不解风情,小妹妹要不要送我呀?”
温窈感激她开口替自己解围,刚要一口应下,裴峋却忽然挡在两个人中间。
“东西自己收好,我不收这个礼物,但你可以送别的。”
温窈诧异地看向他。
乐队的其他人也没料到裴峋会这么说。
随后,他们就目送着裴峋带着温窈走向路边一家亮着招牌的首饰店。
首饰店老板笑着迎上来,刚要叫他们随便看,就见前头的少年随口问:
“你们这里能打耳洞吗?”
老板一愣,点点头:“能啊。”
路边随处可见的廉价首饰店,打耳洞的设备也是最简单的穿耳器,老板拿来工具要给裴峋打耳洞时,他却偏头,示意身后一头雾水的温窈上前。
“你来。”
温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少年懒懒掀起眼帘,轻描淡写道:
“不是要送我礼物吗?我不收贵重礼物,但我正好缺个耳洞,就当你送我的了。”
温窈彻彻底底地呆在了原地。
后来时隔多年,温窈才想明白,那时的裴峋孤身一人,一穷二白的少年骄傲而自矜,绝不伸手要任何人的馈赠,哪怕是粉丝的礼物也不行。
但他却不忍辜负这份心意。
温窈闭着眼按下那一针时,少年神色如常,只在打好耳洞之后抬手摸了摸,弯着唇角笑:
“这个礼物,我收到了。”
“只不过,不用手抖得这样厉害——我也会记住你的,温窈。”
……
视线中,那一枚黑色耳坠随他走动而摇晃。
眼前的六芒星耳坠不是她当日选的那一个,但仍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款式。
温窈被他牵着,逆着人群走向仿佛无止尽的前方。
眼前的景色霍然明亮了起来。
灯火明亮,场馆空空荡荡,连脚步也有回响。
但台上的设备却不知为何没有收起来,裴峋松开她的手走上聚光灯汇聚的舞台,摘下帽子,露出那一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英俊面庞。
“找个地方坐下吧。”
吉他拨片划过琴弦,音弦震动的一瞬,温窈觉得自己的血液好似也随之沸腾起来。
站在舞台中央的男人扶着立麦,眉眼桀骜,锋芒毕露地扬唇笑着:
“温窈的专属演唱会即将开始——”
他的目光遥遥落在她身上。
只落在她身上。
那道身影稍稍和麦克风拉开了距离,但口型却依然清晰可辨,说的是——
“入座了,裴太太。”
温窈仰望着那道身影,视线逐渐模糊。
原来。
不管重来多少次,爱上这个人,原来是如此轻易的事情。
裴峋出道七年,唱过麦迪逊广场花园,唱过北格林威治体育馆,也唱过寂静无名的音乐餐厅,和被人当做猴子围观的街头巷尾。
不管是什么样的场地,台下是什么样的人,他从没有觉得有什么区别。
舞台是他的舞台,底下都是看客,看客来来往往,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纵情宣泄自己的情感。
但这一次却不同。
裴峋垂眸沉思片刻,修长手指拨动音弦,唱的却不是他以前唱过的任何一首曲子。
“揉碎冬日的雪花/能融进你梦中吗/抛售积攒的星砂/能将月亮私有吗……”
台下安静坐着的温窈也有些意外。
她听过这首歌,但不是从裴峋口中唱出来的。
这首歌名为《私有月亮》的曲子,是几年前裴峋发布deo之后,由粉丝和他共同完成的曲子。
简单来说,就是裴峋作曲,但歌词向所有粉丝征集,投票选出最高票版本之后,再由裴峋编曲完毕,翻唱版权开放给所有粉丝,当年还被业内人称之为最佳营销案例。
由粉丝投票选出的歌词,是出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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