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一道不悦的轻哼,收回视线不再看她。顾清漪骑虎难下,几番犹豫,最终还是走到他身边坐下。他受伤的左手搁在茶几上,顾清漪刚触碰到手背,就见他指尖动了动,却没有躲开。
小心翼翼地翻开手,皮开肉绽的鞭痕就毫无预兆地展露在眼前,他的掌心被鞭痕切成两半,血肉翻卷,凝固的黑褐色血液纠结成一团,看起来血腥又可怕。
顾清漪皱了皱眉头,压下胸腔中浮起的恶心感,沾湿了纱布要清理伤口,结果秦王突然收回手,冷淡的目光在她眉宇间一触及离,“不用你包扎。”
顾清漪愣在原地,刚刚都没拒绝,现在为什么要反悔?
想到这一鞭是替她挨的,所有的犹豫都消失无踪,她道,“手给我。”
秦王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看穿一般,顾清漪任由他打量,目光清朗坚定。兴许是知道她不肯罢休,秦王终于再次把手递过来,但是这一次,他的目光未曾离开。
顾清漪也不管,低下头替他擦拭去凝固脏污的血液,其间不小心碰到伤口,她的指尖不由一颤,秦王却未曾有任何动静——她心中顿时复杂,这样严重的伤口,他是怎么做到从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替秦王包扎伤口。上一次她在桃花庵密林被狼群包围,秦王也像今日这般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险之间,他浑身浴血,最后还是她帮忙处理了伤口。
当初……当初她对他又敬又爱,又畏又怕,还有说不出的感激和羞怯,所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般地步呢?
她已经说不清了。
“你在想什么?”
低沉的男声忽而在耳边炸响,顾清漪从回忆中抽身而出,才发现秦王离她极近,立体深邃的轮廓清晰可见,不见一丝瑕疵。他正在看着她,双眸的颜色漆黑浩渺,宛若广袤无垠的夜空般神秘,仿佛酝酿着一阵的风暴,让人无可抵挡地卷入其中,无法挣脱,难以触离。
温热而急促的呼吸落在白嫩的耳垂,烫起一片红晕,顾清漪从燥热中惊醒过来,面红耳赤,又惊惶懊恼,连忙摇着头,“没有,对不起,妾身走神了。”
她只是清理了一半的伤口,另一半迟迟未动,难怪被秦王看出不专心。
不知是哪个字触怒了他,秦王又冷下脸,拉开过于亲昵的距离,再次坐得端正笔直,他道,“继续。”
顾清漪再也不敢胡思乱想,认真地清理完伤口,敷上金疮药,最后包扎上干净的纱布,才终于松了口气。
把脏污的纱布放进碳盆烧掉,车厢内的气味有些难闻,顾清漪打开车窗通风,看着外边空荡严整的街道,忽然怀念人声嘈杂的鲜活。
太安静了。
车厢里落针可闻,仿佛空气也停止了流动,紧绷得让人呼吸困难。
秦王的视线一直落在身上,她不敢探究那是带着什么样的意味,毕竟前天两人才爆发一场争执,她并不觉得秦王会这么快就原谅她。
任凭哪个男人,都不会喜欢心中另有所属的妻子——秦王听到的内容绝对不比玉安郡主少,不然也不会让周大夫准备隐胎药。
对了,隐胎药。
“隐胎药是怎么回事,可会对胎儿有所损伤?”
脸上的视线转移到小腹上,温热的大手毫无预兆地覆了上来,顾清漪僵了僵,就听秦王低沉的音色缓缓地说道,“隐胎药只是紊乱脉象,对胎儿并无妨碍。”
顾清漪终于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秦王对亲身骨血有多重视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担心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
或许,这就是身为母亲的本能吧。
顾清漪低头看着小腹,眉宇之间多了一缕未曾察觉的温柔。
秦王刚好抬头看到这一幕,女子微微颔首低眉,脸部的轮廓骤然柔和,不见戒备和疏离,杏眼翘起细微的弧度,连粉红的双唇都抿起甜蜜轻柔的笑意……在万物凋败的初秋,她像是一阵徐徐吹来的春风,带着柔软和温暖,驱散了所有的阴寒和冷肃。
他从来都知道,她低头含笑的样子,明媚若初阳。
覆在小腹上的手掌忘记动弹,直到一阵微不可查的动静触碰了掌心,秦王才猛然地睁大双眼,看向同样震惊的顾清漪,生平第一次,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这是,这是……”
顾清漪双手捧着肚子,前所未有的感动和幸福席卷而来,她喜极而泣,哽咽道,“是宝宝,是宝宝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