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墙角阴影中,瘦削的脸,目光忧郁。
“总是不声不响,站在阴影中,显得冷酷潇洒么?”
话语出口,她忽然惊觉自己的语调竟然有些嗔怪,赶紧收束性情,换上平静表情,“你怎么来了?还站得那么隐蔽。”
“阴凉。”
“骗鬼呢?南邑的热是站在阴凉中躲得过?”俏脸突然间涨红,那种调情似的腔调又跑了出来,好在……那人似无觉察,依旧站在阴影中,没有表情变化。
“那便条……”
“你该知道。”蒋蓁蓁转过身,背对男人,她怕没法抑制那种不该有的腔调。
自从那个晚上……那双忧郁的眼睛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尽管她不断提醒自己,她爱的是王爷,气的也是王爷。
尽管自那以后他们聚少离多,她依然愿意相信,自己心里装不下其他人,她甚至不断拿出那半阙诗文,不断提醒自己流泪……为情流泪。
而他……蒋蓁蓁忍不住又回头去偷看那高瘦的身形……只是借种工具,她做的一切仍然是为王爷,延续香火,继承大统……
“有什么需要我做?”
“你能做什么?”蒋蓁蓁说着就觉得脸热,连忙抽出腰间丝帕掩口遮拦,竟忘了此刻正背对着那人,脸上些许表情变化根本不会被发现。
“嗯……下次不要传便条,紫萝应该信得过。”
“紫萝?你跟那妮子很熟?”蒋蓁蓁诧异那个冷面人会提到这个名字,还夹带着“信任”。
“不熟,不过我看人很准,她值得你信任。”
“你看人很准?”
蒋蓁蓁倏地转过身子,面向阴仲平,脸色煞白,语速极快道,“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俄尔,阴仲平轻轻摇头,却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更显忧郁。
“你这是什么表情?怜悯我?”蒋蓁蓁有些激动。
“没有。”
“当然!你凭什么怜悯我,我是尊贵的辰王妃……娘家是尤国第一豪门,我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辰王不远千里前来求亲,才把我迎进门……我是众人瞩目……众人瞩目的尤国才女蒋蓁蓁……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呜呜呜。”
泪水很快从眼角溢出,话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阴仲平向前跨出一步,立刻被疾言厉色的喊停:“不要过来!”
蒋蓁蓁满脸愤恨,“你有什么资格怜悯我?不要以为那一晚……那一晚,你就可以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只是一件工具。
对我,对温庭赟都一样,在王府训练士卒,保卫贵人的安全,你以为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将军?还不是工具一件!你受重用,那是因为你能打,能练兵,不过那又怎样?六品出身,你永远没可能摆脱贱民的泥塘……”
他的确觉得她有些可怜,因为所谓爱情远嫁千里,因为所谓爱情触怒辰王,同样因为所谓爱情她变得歇斯底里,最终委身于另外一个全不相干、甚至在他口中有些低贱的男人。
无论借口有多少,多么冠冕堂皇,阴仲平都确认那并不正常,那是源于所谓爱情的疯狂。
一连串的恶毒语言对阴仲平来讲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他是刺客,尽管此时披着教习的外衣。
他习惯于在黑暗中观察外界,漠视各种纷繁复杂,讥讽、挑衅、蔑视甚至谩骂对他来讲毫无意义。
听觉可以在他想要的时候随时关闭,只为排除杂念,盯紧目标,挥出致命一击。
最近觉得身子越来越乏,连串的质问和发泄让那股躁动很快消弭,蒋蓁蓁剧烈地喘息着,双手叉腰,随即有些无措地抚摸着小腹,刚刚骄横无比的面孔上多出一丝惶恐。
“说完啦?”阴仲平的声音传来,语气平淡,这让蒋蓁蓁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燃烧:“没有!”
高瘦身影转身,轻轻一纵便上了高高的宫墙。
“你给我回来!有门不走,你在炫耀本事吗?你听见了么?我还没说完!”
“紫萝可信。”
身影一矮,迅速消失在墙外。
“我还没说完!给我回来!”蒋蓁蓁快走几步,赶到门口,向外张望,却哪里还要那个高瘦的身影。
她狠狠跺脚,随即又神经质般紧张地抱住小腹。
高瘦身影没有再出现,只有王妃呐喊的余音在空旷的院子中来回激荡,久久不散。
纤手轻轻扶住门框,那座门名为光禄,源于离国国主祖上曾受封天子近臣光禄大夫,那代表着家族荣光,繁荣昌盛,可如今……门内满满承载的只是百般寂寥。
青葱玉指用力的捏住已经褪色的门框,很用力,用力到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许久,泪水再次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