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高潜抬手轻拭一下嘴角,手心手背都是血,血珠断了线似的,从掌心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可他仿佛看不见,也丝毫感觉不到半点痛。
“孤说要你感激了吗?”
高潜叹了口气,只是扬眉看她:“若非你那日苦苦哀求要孤保下她,孤又怎会管你们的死活?”
“孤是天子,君无戏言,仅此而已。”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隐瞒欺骗,梁婠,孤是一国之君,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知晓,只要抓了你、杀了你,孤也一定会死,孤怎能不隐瞒……”
“孤没那么傻,所以你也没什么好怕的。”
梁婠沉默看他。
高潜望她一眼,缓缓垂下眼,盯着地上的血迹,嗓子哑得厉害,嘴巴好像不受控制。
“你真以为当初孤看不出你在演戏吗……你骗不了他,就以为能骗得了孤吗?”
“孤只是……”
“只是——”
他与她相处那么久,如何不了解她?
若真是他的孩子,她早自尽了,怎会与他使性子、闹脾气?
高潜嗓子干涩,几乎再说不出话。
梁婠像脚下生了根,定定站着,一动不动,睁得大大的红眼眶里,有眼泪溢出,顺着面颊往下淌。
是屈辱,是怨恨。
高潜看似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可心底早已揪成一团,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快要将他逼疯。
她是真的恨他入骨。
他就知道,一旦知晓真相,只会让她更恨他。
不,她还并不知道。
好像有雨雾蒙上他的眼。
高潜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捏紧拳头,只有清清楚楚的、源源不断的疼痛,才能唤醒残存的理智,克制住想要对她说的话、控制住不由自主想要迈向她的脚。
“梁婠,你走吧。”
“你想要报的仇、想要杀的人,都几乎如你所愿,要说还差什么,估计也只剩我和母后了。”
“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再瞒你,我确实没多久可活,多则一个月,少则……”
他笑了笑,喉头滚动着,声音哑得像咽下一把沙子,刮刺嗓子。
“我死了,这蛊便解了,你的仇也报了。”
他抿唇自嘲:“早知这承诺会要人性命,我违约一次又何妨?这也算是应了古语,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停了一下,又道:“至于母后,你不是她的对手。”
梁婠依旧站着,也没有给予任何回答,就冷冷地瞧着他,那眼神就像看傩戏似的看他。
高潜攥紧掌心,立即传来钻心的痛:“你不必疑我,我也并非是为了你。且不说我已没命再争什么,就算完好,你留在这儿,也只会方便他们杀我。”
说罢,转身朝反方向的龙椅走去,流着血的手,慢慢抚过金灿灿的龙椅。
高潜坐下身,再看她:“另外,让你去紫霄庵修行是假,送你去北周是真,如此,我或许还能多活几日。”
太极殿里,终剩他一人。
高潜低下头,掌心里的绣囊已被鲜血浸湿,翩迁飞舞的蝴蝶也变了色。
他扯着唇角,无声地笑。
上天究竟跟他开了怎样一个玩笑啊,他好像重新活了一遍,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次日清晨,皇帝领军出发去涂阳,阖宫上下、满朝文武跪请送安。
另有一小队人马,护送皇后与公主去紫霄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