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治沉思起来。
舞青霓的身份是苏氏后人,苏家被满门抄斩,她不好好在教坊司里呆着,却自己出来经营一个什么沁春园,动机实在可疑,这些三教九流的地方最是藏污纳垢,说她有复仇之心一点儿也不为过。
高湛不仅收留她,还为了护她周全而让手下带着皇家亲卫去跟官府交兵,是不是说明高湛已经被这个妖女迷惑,有助她复仇之心。
祝令仪私放舞青霓脱离教坊司,是不是意味着舞青霓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收买了祝令仪,他们早就勾结在了一齐,这一回祝令仪抗旨不遵招纳四方流寇逃犯,说不定也是利用齐王方便他们自己行事。
所有这一切的中心都是这个叫作舞青霓的人,只要证实了她确实是苏琀,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高湛是忠心,可他太重感情,保不准已经中了那妖女的美人计,被她唆使着干这些大逆不道之事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他怎么会深夜还出现在祝令仪的府上。
宏治不由抬眸瞅了高湛一眼,眼底有杀气掠过。他顿了顿,声音毫无暖意:“把黄迁带上来。”
池枢唇角微扬,他等的就是宏治这句话。
未几,黄迁便被侍卫带进殿中了。
黄迁四十左右的年纪,与他姐夫一样生的肥头大耳,脑满肥肠,穿着一件华丽的宝蓝色万字宝瓶夹稠直裰。右手拇指上还戴着一只翠莹莹的扳指。
皇家禁苑,那是神仙似的地方。黄迁怯生生的跪在地上,眼皮也不敢掀一下。直直的瞅着地上的水磨大理石面。
宏治朝角落里陪衬似得蔺羲钦瞥了一眼。
蔺羲钦会意,双手抱着象牙笏贴在腹部,一副代天训示的模样,问道:“殿中的可是前任教坊司执事黄迁。”
“小、小人正是黄迁”,黄迁也在京城任过小吏,官场规矩还是懂一些的,虽然惶恐。却也不至于乱了分寸。
“那本官问你,你可认识沁春园坊主舞青霓?”
“认、认识”。黄迁的额头几乎贴着地面,声音也渐渐没了底气,“九年前,舞青霓没入教坊司的时候。正是小人接的手,她原名苏琀,是前首辅大人苏鼐的侄女儿,她入教坊司后没多久,便更名为舞青霓,三年之后……离开了教坊司,去了沁春园。”
蔺羲钦要是离得近,一定能听到宏治牙齿紧咬的“咯嘣”直响。
高湛的心猛地一沉。
她真的是苏琀,难怪她要匡助荣王。这一回自己恐怕在劫难逃了。甚至还要赔上自己上千名弟兄的性命。
说到底,若不是他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舞青霓的旧底也不会被翻出来。还连累她也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只希望她能够躲避官府的追捕,好在,还有凌云在她身边。
“父皇,高湛勾结乱党大逆不道,依儿臣之见。应该立刻推去午门凌迟处死”,这一道有如蘸满鲜血的冰剑之声却是沂王发出来的。
李舜眼睫轻闪。颇感意外。
这桩事情从始至终沂王都被蒙在鼓里,因为这是他与高湛之间的私人恩怨,沂王肯定不会为了他而除掉一个得力臂膀。要照沂王的性子,这个时候他应当会出面维护才对,怎么会忽然落井下石起来,难道是他看高湛保不住了,索性从善如流,反正继任的池枢也会是他的人,他并没有损失什么。
不过,李舜对沂王这一回的表现却相当满意。这个时候,若是沂王跳出来极力为高湛开脱,那皇上定会疑心高湛与沂王之间有私交,天子近臣无外交,即使是儿子也不例外,这就跟当初他利用这一点打压荣王一样。
而他不知道的是,沂王之所以会这样做,其实是梅荨写信告知他的,即昨晚梅荨要栊晴亲手交到沂王手里的那份亲笔信,后来还被舞青霓抢先看了一眼。
高湛的拳头攥的紧紧的,用力过大,以至于指甲都深深陷到肉里去了。
他忽然觉得舞青霓的话是对的,像沂王这样的君主,根本不值得他用忠心相赠,可有些事情,往往只有经历了,栽了跟头才真正会明白。
齐王因着祝令仪的事,心中仍然怯怯的,只站在殿中一角,不敢发言。
蔺羲钦不大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而后尽量不显得突兀的挪到池枢身旁,声如蚊蚋地道:“一个人空口白牙的没用,不是还有一个证人么?把另一个也叫上来,那高湛即使是孙悟空,也要被压在如山铁证下,永远翻不了身了。”
池枢恍然,满脸的感动,以至于拱手向宏治禀报的时候,嘴角也不经意流露出了一丝喜悦,声音也洪亮起来:“启禀圣上,还有一位证人名唤七羽,她跟在舞青霓身边九年,是她的关门弟子,情似姊妹,她也可以证实舞青霓的真实身份。”
宏治最擅观人,他想着自己气的肺都要炸了,这个池枢竟然还欢天喜地的,他心底登时涌上一股无名之火,瞪着池枢大喝道:“那就带上来。”
池枢一瞬间感觉连呼吸都不会了,忙把头低到了胸前,在宏治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注视下徐徐挪到了李舜的后侧。
好在这时候,证人七羽已经进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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