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蹊跷,要寻证据。”
大皇子妃笑得越发开心了:“之后太医们来了,我故意高声骂他们,还不许他们看唇舌面色,然后只让小蟾带着我的指甲套子,把手伸过去让他们把脉。”
“太医摸不出疾病,只好写作旧病弱症。”
“这脉案,宫里皇上、太后都能调阅,他们见此脉案焉能不起疑心?而太医院的太医,自然也有些相熟的人家,焉能不私下透漏此等蹊跷之事,让亲近之人防着大皇子?”
她眼睛甚至都亮了些:“在听说皇上派小林太医来时,我又是担心此事泄露,又是欢喜:皇上既然亲自派了林太医过来,可见是对大皇子生疑了!只要君父怀疑他的居心不良,他日后必没有好下场。我在鬼门关里头,也要欢欢喜喜看着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姜默默听着,终于把所有事情都理清了。
原来不是大皇子那么蠢,要害死发妻还害的人尽皆知,根本是大皇子妃一手策划好的。
可笑刚才刘嫔还那么心安理得理直气壮,想必就是觉得大皇子妃绝不会反水,所以林姜来诊脉也是白搭。
是,大皇子妃当然不会反口,这一切都是她所求所谋!
林姜想,这宫里的人从未认识过这个女人。
现今所有人只把她当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八卦,却没想到,她有这样的魄力和心肠!
她不由道:“大皇妃,您嫁给大皇子这样的人,真是可惜了。”若换一个人,她未必没有花好月圆的一世。
大皇子妃微微一怔,忽然眼角落泪,她伸手胡乱擦掉了泪:“我嫁入皇室这么多年,旁人都看低我,只说我母家作乱,自己又不曾生育嫡子,是不配嫁给皇长子占着皇长媳位置的。只有小林大夫你,倒说他配不上我,我可惜了。”
她看着林姜:“多谢你,只为这句话我就要多谢你。”
然后她恳切道:“所以求小林太医,别告知旁人我真的病了可好?就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他们害死了我。”她喃喃自语:“其实他们早晚也会弄死我,我知道的。”
林姜无言,终是点了点头。
大皇子妃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虚弱了,似乎虽是就会一口气喘不上来死掉。
林姜立刻给她解开衣服行针几次,见她眼神焦急,就口中安慰:“你放心,如今靠施针是不能让你痊愈的,只是让你不那么痛苦,你别担心。”
说完又心酸:告诉病人她一定会死,反而成为一种安慰,可见大皇子妃这一生的凄苦。最后唯有拼上自己一死,才能报的几分仇恨。
大皇子妃身上痛苦减轻,气息匀停了些,再次对林姜道谢。
林姜忽然想起不由问道:“那您的两个女儿……”
大皇子妃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有那样的父亲,我这样短命的娘,是她们命苦再挣不得了。”
“小林太医不明白,但凡刘嫔和大皇子有一个可以托付女儿,我都不会如此行事。可我深知他们为人:便是有朝一日他痴心妄想成了,自己做了太子,我女儿也不会有好下场,估计会被他卖去拉拢臣子。”
“而他若败了倒好,本朝夺嫡失败的皇子们不少,多半是一家子囚禁终生的命。但其中男孩是绝不会放出来的,反而女儿家到了年纪,会随便封个郡君之类的名儿嫁出去,以彰显皇家天德。”
大皇子妃唇边笑容极冷:“他们便是鸡犬升天我女儿也没好处。还不如他们一家子去倒霉,我女儿是其中倒霉最轻的那两个!”
说完复又落泪:“何况女儿这日后也是我妄想,只怕我死后不久,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就会被他那些妾室折磨死。”
“也好,便是死了做鬼,她们也是有娘护着的鬼,好过在这孤零零的世上活着,反而叫人欺负!”
她连这样偏激的话都说出来,可见主意定死再不回转。
大皇子妃话已说尽,看向林姜:“再不想死前还能痛痛快快说了这番话,小林太医只管放心,我早已绝食了几日,死期估计只在这两天,到时候人死如灯灭,脉案自然盖棺定论,绝不会连累小林太医。”
林姜看着她几乎不成人形的消瘦面庞,轻声似自言自语:“很痛苦吧。”
大皇子妃没听懂:“什么?”
“饥饿的感觉,像是有刀子在胃里搅动一样,还有身上一直在流血的病症,这些是不是特别痛苦?”林姜抬手擦掉了眼角忍不住的泪水,然后递上一颗丸药。
“这是我之前对着医书研制的药丸,可以解诸般病痛,但一旦服用,却只有十二个时辰的寿命了,便是神仙来了也再不能救。”
这是她刚从系统兑换的【临终关怀·一日光阴】,花了五十点声望值。
她觉得很值得,大皇子妃值得没有痛苦的一日光阴。
想必,她也想尽早的解脱了吧。
果然大皇子妃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立刻接过去吞下。片刻后气息渐渐稳定下来,身上剧痛消失不见,连眼里都多了些神采,她看着林姜:“今日之恩,来生结草衔环再报吧。”
林姜摇头,起身行臣子礼:“臣已诊脉完毕,这就告退了。”
“林太医。”大皇子妃忽然叫住她:“我有最后一件事恳求林太医。”
林姜想:她大约是想让自己尽可能照料下她的女儿吧。
谁料大皇子妃看定她:“我这一生行事无愧于人,倒只有一事心里不安——我这一死不知哪位可怜的姑娘将来要嫁到这豺狼窝里来。我实在无能为力,只好在阴司地府里祈祷,他们母子在祸害旁人前就有了报应。”
“若真是如此,还请小林太医将此事烧给我。毕竟这宫里,只有你明白我的心意了。”
林姜点头:“你放心。”
他还想祸害到林妹妹,下辈子也不可能!
“小林太医,我再多嘴嘱咐一句:你是御前的人,千万莫要理会皇子们的事儿。你也不必可怜我的女儿们,我既然走了这一步,就终归替她们打算过。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调理了几个忠心的丫头护着她们。”
“所以你只管走出去,千万千万不要再回头,不要沾惹这瀚辰宫里一点儿事。”
“小林太医,只盼着下辈子,我们还有缘分再见。”
大皇子妃身上没了剧痛,虽然虚弱,但还是强撑着站起身来,扶着床柱对她福身行了个女子礼,枯黄的脸上露出了分明笑意,甚至带着几分单纯:“真的,多谢你。”
林姜走出门,画眉公公刚想问个究竟,忽然见到眼前的小林太医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画眉公公吓了一跳:咋了,大皇子妃打人了不成?
其实林姜刚走出来的时候,是做好了心里调节的勉强能忍住,但现在却真是忍不住眼泪了——因为系统忽然蹦出来一道提示:三级成就【重于千金的感恩】达成。
【恭喜宿主,经你手医治的患者,产生了‘恩重如山此生难报,来世愿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的真情。】
【恭喜宿主一年内解锁两项成就,奖励一千声望值。】
【请宿主于24h内前往幸运转盘抽取成就奖励。】
林姜用帕子捂住脸:这条成就她根本没有想过能够达成,都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
医者治病在绝大多数病人眼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治好了我,我给你诊金就两清了。
更甚至还有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你治好了我,我反要咬你一口。
所谓重于千金的感恩之心,林姜是真的没有奢望过。
譬如林如海人品端正,心思厚道,得了她医治后从此后把她当成亲女儿一样来照顾关爱,这就已经是人品够好的极限了。
所以这条成就,被林姜放到了‘不可完成’的计划表里吃灰。
谁能想到,这居然是她解锁的第一项非隐藏成就!
而这个病人,却是她没有治好,只不过给了一点临终关怀的可怜人。
林姜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多亏门口只有画眉公公一个人,林姜失态落泪也无妨。她哭了几秒钟,就强迫自己收了眼泪,将脸上泪痕拭净。好在她入宫的时候基本不施粉黛,不会抹个大花脸出来。
“公公,走吧,咱们去回皇上的话。”
踏出瀚辰宫的时候,林姜驻足回望片刻: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回答皇上。你也放心,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这宫里的人都以为你软弱糊涂,被逼迫而死,是个可怜可笑的人,可我永远知道,是你给自己报了仇。
来日大皇子的结局,我一定去你陵寝前头一字一字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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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为了避嫌,在林姜诊过脉后,刘嫔和大皇子都没有亲自出现,而是命贴身的宫人来送了送,还包了两个沉的坠手的红封。
刘嫔身边的宫女堆笑把红封塞到林姜手里:“娘娘说知道小林太医出身富贵人家,不看重这些,但这是我们娘娘的心意,您千万别嫌少才是。”
另一边大皇子的亲信太监,也正在给画眉公公狂塞钱。
林姜看着这瀚辰宫里如血的红封就想吐,恨不得立刻甩开,然后给手消毒一百遍。
等到转过回廊的弯儿,林姜就立刻把这沉重的红封给了身后两个太医院副使:“辛苦二位跟我走一趟了。”
除了两位陛下召见,其余各宫请太医,都得跟着两个副使,一面是为了干杂活,一面也是起个三人同在场的彼此监督作用,防止太医与后宫勾结。
但这回情况特殊,皇子妃不肯让男大夫看诊是出了名的,两位副使也没进去找骂,直接在宫门口墙根下头站着了。
大皇子母子都是眼睛只看权势的人,哪里会理这两个从八品的副使,于是连茶也没让下人上一杯。
两个人在这冬天寒风里,就尴尬地站了小半个时辰。
他们倒也习惯了不敢抱怨:到哪里他们都是被忽视的二等公民。在这宫里也只比普通太监们强一些而已。虽有个一官半职,体面却连那些主子跟前的红宫人都比不上。
这会子见林姜将沉甸甸的红封都给了他们,那叫一个感动:怪道药库的人说这小林太医心肠极好,会为别人思量,竟真是如此。可惜她一般只为太上皇皇上宣召,我们不得常跟着她出入,否则只怕日子也好过些。
两人先道谢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二十两金灿灿的黄金,登时又吓了一跳,连忙还回来。
这可太多了。
要知道他们八品的俸禄一月只有四十两银子和40斛禄米。
且太医院拿的是死工资,不比外面的地方官,有所谓的养廉银子,比这俸禄高十倍。
所以这二十两金子,顶他们小半年工资呢。
见他们又要还回来,林姜袖起手来,死活不肯再碰一下这瀚辰宫里的东西,只非常诚恳的让两人收下。
两位副使见她态度都不免恍惚,明明是自己收钱,怎么好像自己给小林太医帮忙呢?
不过这两位也是缺钱的人,最终就喜滋滋收了,心里已经在盘算,家中的儿子少一支好笔,家中的女儿少一件好的袄裙——开始想着置办东西了。
之后对视一眼,又彼此点头:药库的管勾说的当真没错,这小林太医是个厚道人啊!
待出了皇子们所居的皇宫东侧建筑群,两位副使就自行回太医院去,而林姜跟着画眉公公来明正宫面见皇上。
明正宫,皇上搁下手里折子,抬眼细细看了看眼前的林姜,然后露出笑容:“唉?怎么给人瞧病回来就蔫了,可是砸了你的招牌了?”
林姜心道:皇上真是个喜欢看别人笑话的人!
我还没看您笑话呢:陛下您看看您生的都是些啥玩意,以后老了愁不愁啊,还有精神笑话我啊?
但面上只无精打采:“臣现在才听懂了皇上的教诲,治得了病治不了命,病人的命数是一定的。从此后臣再也不管这宫里别的人,只听陛下的话,旁人的事儿一点不听一点不问!”
皇上点头:不错,达到了朕想要的效果。
如今他的儿子们渐渐成长起来,大皇子的不安分只会是个开头,以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皇子搞小动作,皇上还真怕自己身边太医出了问题,给自己来个釜底抽薪。
叫林姜去看看这一场,是让她知道,这宫里人争斗起来多狠——连自己发妻一狠心都能搞死,何况你不过一太医尔,还指望他们真心保你吗?希望就此吓住她,让她以后不要沾染这些争斗,专心效忠自己这位皇上就行了。
见林姜情绪极其不高涨,皇上情绪倒是很高涨:这就叫调、教要趁早啊。
当年他也是这样整理卫刃的:花了十几年把卫刃养成了一个冷厉孤僻的性子,明明跟皇子们一起在王府长大,却跟哪位都不亲近,只觉得皇室争斗麻烦,眼里心里都只认他一个。
林姜跟卫刃还不同,卫刃是被他扔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知道人心如战场,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自然会狠心冷意起来。
可林姜是个出身锦绣富贵之家的大夫,又是姑娘家,皇上听说她还会在宫里喂野猫,以至于太医院聚集了一批流浪猫,可见心软。
所以皇上对她就更担心些,怕她被别人一个卖惨就给忽悠了。如今让她见识了皇室黑暗面,果然把她给震住了,只怕从此后再不敢乱听乱走。
皇上见自己的调度颇有成效,心中高兴之余还有心情磕磕cp:“朕刚才遣人问过父皇了,他今日在钓鱼养性,不召见你了。朕早放你几个时辰的假,回家歇歇去吧——叫卫刃送你回去,你往大皇子处走这一趟,说不得一路出宫还有别人要啰嗦你,想打你这探听些什么。”
林姜依旧蔫了的白菜似的:“臣告退。”顿了顿又说:“皇上放心,臣从今天起除了在陛下面前,就是个哑巴,随便他们问吧,臣只当舌头没了!”
皇上哈哈大笑,召卫刃进来吩咐了两句:“送她出去,这些日子但凡她入宫你就跟着她,看看朕有哪些好儿子,要探头探脑的打听事儿。”
卫刃奉旨跟着林姜,心里高兴,立刻就应了。
画眉公公在后面悄悄翻了个白眼。
待卫刃林姜出去了,皇上脸色淡下来,开始问糟心的事儿:“你去亲眼瞧见大皇子妃了,如何?”
画眉公公不愧是皇上第一心腹,了解皇上的心思,这会子说起话来非常直接,一点不给大皇子打圆场:“回陛下,奴才观大皇子妃面黄肌瘦,似生生饿至如此。”
皇上冷笑:“混账东西。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今日能这样对发妻,来日就能这样对君父。”
皇上又问:“那她诊脉诊出什么来了?”
画眉公公低低头,按照路上林姜说的话回道:“小林太医诊的也是如此,大皇子妃是极度瘦弱,其余症候她诊不出。可大皇子妃只坚持道她是多年病候,又说小林太医跟太医院其余太医一样,都是庸医,要不是奴才还在,她就要撵人了。”
“那畜生在旁边不曾?”
画眉公公摇头:“不但大殿下不在,连刘嫔娘娘也没去跟前儿,只跟小林太医说了两句话。”
皇上:“哦?说了什么话。”
画眉公公一字不差复述了一遍。果然林姜能想到的,皇上的思维也能发散到,再次发出冷笑:“朕说呢,他们母子这样的好算计,下了人命血本,怎么不挑个京城内的臣子拉拢现成好用——原来还打着一箭数雕的主意,人、财都要弄了来。”
“罢了,朕就看着那畜生还要作甚。”皇上本就是个疑罪从无的心性,林姜没去前,他就认定了大皇子有蹊跷,这回更是证据确凿。于是在心里把这个儿子画了个大叉号,然后就扔到心灵垃圾场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