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还是这么过。
入宫多年,富春姑姑有一套成熟完善的自我安慰体系,这些年已经运用地炉火纯青。
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努力让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淡定一点。
“所以我的箱子呢,您不是说检验完了就送过来吗?”蕴才人伸手拽了拽富春姑姑的袖子,让她坐下,“姑姑您坐下,也没外人别拘着这些虚礼,咱们一起喝两口粥,等会吃饱了饭,和我一起去捉鬼呀。哎我箱子呢?”
“您的箱子在角房里放着,本来是咱们宫这两位宫女替您收拾。”富春姑姑脸色有点发白。
“那刚刚那两个宫女呢?”蕴才人替富春姑姑盛了碗粥,刚刚宫女送来了好几副餐具,莫不是怕她虚弱无力把碗筷摔了,一起送来好几套备用的。
“在角房帮您收拾箱子。”
喵了个咪的,好像有点麻烦了。
蕴才人咕噜一声,吞了吞口水,她觉得自己的小心脏也跳起来了。
“那个,那个啥,别坐着了我们赶快去看看,这种上了身的鬼能认出来咒典,对法器也特敏感,我我我我我带进来的法器它们多半能认得出来,快快快跟我一起冲呀呀呀呀啊啊啊!”
慌乱中,蕴才人边往出跑,边努力想了一下,离家前母亲是怎么教的来着。
对了,母亲说过,要是遇到不会抓的鬼,就先把肉身敲晕。
尤其是这种刚刚上身的,会被困在肉身里边,一时半会也出不来,可以慢慢琢磨对策。
蕴才人拉着富春姑姑,推开门就往角房冲去,路过一棵大槐树,顺路抄起两根晾衣杆,分了一只给富春姑姑。
“等会进了门,你往左我往右,咱俩一人一个,先把人敲晕!你怎么不早说啊啊啊啊啊啊我的东西应该还好吧!”蕴才人有点小崩溃,忍不住又嚎了几声,一直到靠近角房,她才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富春姑姑紧紧握着晾衣杆,还拍了拍她的背,使劲地点头,表示老奴我靠得住,一定跟着您往上冲。
角房里一片漆黑,蕴才人凑近门边,用手抹了一把门上的灰尘,然后把鼻子贴在门上,努力嗅了嗅。
吊死鬼的气味。
还有一个好像是被迫殒命,身上带着铁锈味,还有挥之不去的恐惧和悲伤,闻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情绪低落。
蕴才人暗自猜测,另外一个鬼是被刀剑劈砍致死的。
“我数到三啊……”蕴才人压低声音,回头看见富春姑姑看上去紧张兮兮的,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富春姑姑依旧紧紧抓着晾衣杆,跟着她地话,继续使劲点头如捣蒜。
“一、二……”
还没数到三,角屋的门忽然开了,蕴才人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摔了进去。
门里边,月光照着,伸出来两张惨白的脸,直勾勾地看着富春姑姑。
后者顾不上害怕,抡起晾衣杆,对着里面的两个人劈了过去,大力出奇迹,一杆子撂倒了一个。
不愧是杀过叛军的,打起人不带商量的。
她喘了口粗气,转头就看见,另外一个宫女正在掐蕴才人的脖子,把蕴才人从地上直接拔了起来。
蕴才人使劲挣扎着,一张白净的小脸逐渐憋胀通红。
“啊啊啊啊啊啊你松开她!你松开!听见没!你撒手啊啊啊啊啊!”富春姑姑喊了两声,手也不抖了,一杆子戳在宫女的脑门上,戳出来一个大大的红印子。
宫女挨了这一下,神情凶狠起来,嗷呜一口咬上蕴才人的脖子。
这边,姑姑对着宫女的后脑勺就是一杆子,简单粗暴毫无章法,但成效显著。
从来没有动手抓过鬼的富春姑姑首战告捷,一杆一个小朋友。
宫女倒地之前,一口好牙还死死咬着蕴才人,差点咬下来一块肉。
蕴才人摸了摸脖子,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口水,立马嫌弃地往宫女的衣服上抹了一把。
屋子里,蕴才人的箱子已经被打开了,东西散落了一地。
香炉、黄纸符、几件衣裳、还有几只木头盒子,上面纹路繁复,挂着几重铁索。
另有一把折扇,被打开了一半,扇面上写着异国的文字,弯弯绕绕像蚯蚓一样。
蕴才人擦脖子的功夫,就看见富春姑姑惧怕地从宫女身边绕过去,把所有东西胡乱塞进箱子里,两只手哆哆嗦嗦的,愣是扣了几次没有扣上。
“才人,您没事吧。”终于把满满当当的大箱子扣上了,富春姑姑转头看了看蕴才人,像是害怕宫女又醒过来,急急忙忙地拉着蕴才人要走。
一片黑暗里,蕴才人摇了摇头。现在走了,等下宫女醒过来,又前功尽弃了。
她把箱子接过来,吩咐富春姑姑点灯。
“您就这一个箱子啊。”灯把整个屋子照亮,里边空荡荡的。
富春姑姑环顾了一圈,觉得格外奇怪,问了一句。
别的主子进宫,几车几车的陪嫁往宫里送,定国公府是颍川望族,富春姑姑怎么也没有想到,蕴才人的行李如此单薄。
“就这一个,我母亲说我在宫里待不了多久,带多了没意义。”蕴才人仍旧拿手帕擦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翻找着她说的那本教辅书。
边找边感慨,这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找课本找这么勤快。
放在平日里,不藏课本就已经很好了。
“您是亲生的吗?”富春姑姑和蕴才人相处久了,嘴上越发没了把门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可能是吧,我也没亲眼见着。”母亲给她的符咒书被压在了最底下,躺在箱子的夹层里,安然无恙,那两个鬼上身的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发现。
蕴才人把书抽出来,凑到灯下翻开,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
“才人,您是不是好多年没看过这书了?”富春姑姑闻着霉味,想起了年少时,自家不爱读书的哥哥,《国语》放发了霉,被学堂的先生见到以后,毫不留情打了一顿手板。
想着这些旧事,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要不是逼到这份上,这书我现在也不想看。”蕴才人实话实说,也跟着傻笑起来。
“现在是不是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
“不少,就这一本都学不明白。”
说笑间,富春姑姑在衣架上摸了摸,取下宫女的腰带,把仍然不省人事的两个宫女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蕴才人也放下书来,有样学样地捆另外一个。
正干的热火朝天,院门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门拍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