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从背后吹来阵阵风,带着纷杂的低声细语。
富春姑姑看着蕴才人一顿操作,一脸崇拜。她不知道,这就是冤魂厉鬼想进却进不去的往生门。
本想着自己这位主子好大本事,富春姑姑却定眼一看,发现蕴才人靠在椅子背上,呼吸都艰难了。
她的嘴唇哆嗦着,身体倚在椅背上,两指并拢,嘴里轻轻念诵着经文,一会念佛,一会念道。
“不好意思,学艺不精,巫术马上就耗尽了,所以狼狈了点。”蕴才人看到富春姑姑担忧的面孔,便向她解释着,刚说了这一点,两团鬼魂却无法再安静下来。
它们认出来了这道门,皆惊叹质问蕴才人的来历。
“回答问题,我就送你们去轮回。”蕴才人指着那道门,一字一顿地问,“谁知道顾妃下落?”
“我们也想找到她。”
“宫里宫外的冤魂,哪个不想找到她索命。”
“顾蓉笙不见了,连魂魄都找不到了。”
“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死在林顾乱国那一年,乱军闯了进来,她还是个常在,就住在宁远殿,赶在破宫前就上吊了。”
“她是旁边春和宫的绣娘,被乱军砍死了。”
“那年我才十六岁。”
“我刚入宫,只封了这么低的位份,还没有见过陛下。”
两团冤魂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听来听去,到最后只剩下了对于顾家的怨怼,哀哀地哭着。
两个活人坐着吃绿豆饼,蕴才人眼下急需补充体力,只觉得它们吵闹。
“顾贼孽党不见踪影,他们这样的人,竟然也可以投胎去。”
“反倒留我们这些人,困在此处这么多年。”
何良娣听兄长说过,定国公府的三少夫人,蕴才人的生母,好像就是顾家的来着,因此略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蕴才人,蕴才人却格外淡定。
进京路上,人们皆是一口一个顾贼叫得顺畅,她听也已经听习惯了。
京郊的西瓜今年被雨淹了,吃起来寡淡无味,瓜农卖的时候也骂一句“天收顾贼”。
国破家亡的浩劫过后,面对破碎飘摇的山河,人们最终还是习惯了如何跟这场灾难相处。
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良民,平白无故遭受这场灭顶之灾。
无论这场灾难应当由谁来买单,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失去的就再也回不来了。
骂一骂也好,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大舅舅一家为人如何,已经不重要了,蕴才人看得开。
“那宫里有什么见多识广的鬼魂吗?有谁生前和顾妃走得近些?”见蕴才人沉默不语,神情也飘忽不定,何良娣便开口替她问了一句。
“长门宫的井里住着一个,原先是披香殿挑水的,但是他老人家脾气不太好,动辄不愿意见人。长门宫如今住着的是元妃娘娘,也脾气不太好,有闲着无聊的鬼去吓她,她也不怕……”吊死的那个常在说。
两个鬼魂是问不出来什么了,蕴才人冒着血的手指头点了一下它们,解了鬼魂的禁锢。
“小姑娘,你和顾蓉笙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急着找她?”被乱刀砍死的绣娘问。
“没什么关系,就是好奇,正好遇见了你们两个,我帮你们这么大个忙,问问总不过分吧。”蕴才人心想,听你俩这口气,提起顾家表姐就想咬人,我还是不多事比较好。
绣娘的鬼魂临走之前,看了一眼被它俩上了身的白苏和佩芝。蕴才人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是最终默不作声,推开门的时候,冥府里的灯火把她的脸照亮。
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眉眼像一只小狐狸一样,始终笑盈盈的。
“核桃树底下,有一坛酒,是几年前住在这的洛婕妤埋的,我看见了。洛婕妤殁了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因此这事也没别人知道。你要是闲得无聊就挖出来吧,说不定还挺好喝的。”
临走之前,话多一些的吊死鬼常在想了想,还有没有什么没有说完的事。
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下这一件了。
“我走啦。”
何良娣听了这半日话,对两个鬼魂似乎颇有同情,还对着它们挥了挥自己的胖爪子。
“最近天下安定,你俩一定能托生个好人家啊!”她饱含感情的对着鬼魂喊了一声,常在没有搭腔,头也不回地走了。古旧的门“咻”地一声没了踪迹,只剩下地上一张其貌不扬的破布安静地躺着。
如果不是上面血迹未干,画着乱糟糟的东西,何良娣一定会觉得,刚刚的一切其实是一场梦。
“你还不走啊。”蕴才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富春姑姑身边,摸了一下白苏和佩芝的额头,向富春姑姑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忧。
“何卉卉,这宫里有人想杀我,今日给我下了副剧毒,好在太医院的梅大人医术精湛,帮我把毒解了。我现在不方便和你走的太近,否则因为出了事,我以后可没脸见你兄长。”主要是因为肚子饿,否则蕴才人相信,自己会说的更有耐心一些。
她没问何卉卉是怎么进来的,刚刚见她颇会些功夫,翻墙进来也不是不可。但是以后如果日日如此,迟早会给她惹祸上身。
何卉卉迟疑了一下,最终一句话没说,推门出去了。
好不容易马上就要交到朋友了,就这么被自己赶走,好伤感……蕴才人低着头,一时半会不太想说话。一定是因为没吃饱,不然不会这么难过的。
“拜拜拜拜拜见贵妃娘娘。”门外,何良娣整个人都是慌的,语言系统持续紊乱。蕴才人在屋里听见,蒙了一下,和富春姑姑慌忙对视了一眼。
后者拼命摇头表示“我一直在屋里啊我啥都不知道”,好像看上去比蕴才人还慌张。也对,这位好像是她的教引姑姑来着,妃嫔失仪好像是教引姑姑的锅。
“赵氏,还不出来?”
门外,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听这声,这会好像心情不大愉快……蕴才人深吸一口气,往门外挪了过去。
好家伙,这阵仗……
一院子全副武装的侍卫,举着长缨枪,对着角房,每个人都目光灼灼。听说禁军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来着,蕴才人原先还很好奇,想知道精锐部队长什么样……
这个愿望实现的真快。
禁军倒是其次的。这群人正当中,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宫妃,衣着素雅庄重,个头高挑,眉眼俊朗,正冷冷地看着她,好似毒蛇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