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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邀恩幸舍粥济穷民 贿贪臣和府拆烂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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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没个不好的——吴姐姐,你房里去!”又回身叮嘱冯氏:“好好歇着,饭后屋里走几步消消食儿,煎的药要按量吃完……”这才出来,到东隔院吴氏房里来。

    这是老北京城万变不离其宗的套环套四合院儿,中间冯氏居正堂是四合院,再进、三进仍是四合院向东西两翼列舍也是大同小异的小四合院,只是房子低一等,西厢是正院,东厢、上房一明两暗是吴氏居住,东房住人正房和西房是她召集家人布置家务用的,因没有南北过庭,这院里反而格外避风,几株石榴树上的浆果都没摘,吊在挂了雪的树上累累垂垂,软软的枝条几乎垂到地下,夜色朦胧中都看不甚清晰。和珅因和冯氏说话后来一步,进屋时吴氏已经点着了灯,她的女儿怜卿也在东屋,她才十一二岁,已经很懂事,在炕上帮着母亲叠衣服,见和珅进来,忙下炕蹲福儿,说道:“和叔叔老爷吉祥!我给您沏茶!”说着,一个丫头已从东厢房提着一大壶开水过来,和珅笑道:“‘叔叔老爷’叫得有趣,一里一外的名儿都叫上了。我要进了军机,又该叫‘叔叔老爷中堂大人’了,多拗口哟!来,你还气力小,我自己来,等你长大了,我也老了,说声‘怜卿茶来!’就给我斟上来,那才得趣儿——”说得连那丫头也笑,和珅拍拍小怜卿肩头道:“梅香,带怜卿过东厢去,我和吴姐说事儿。”

    “和爷,方才你说进军机是真的?”吴氏坐在炕桌对面纳鞋底子,手里忙活着问道,“那不是也和桂中堂一样官封宰相,出入八抬大轿?说句该打嘴的话,我如今也是见过点世面的人了,多少人混个进士、举人,在乡里就张牙舞爪的横得螃蟹似的,你这么年轻,下头那一大群胡子老头子们能服你?”和珅盘膝坐在炕南,啜着茶道:“有点影儿,听圣旨到了才作得数儿。军机处就好比大家子里的管家,‘宰相’是外官的逢迎话——因为有权,日日能见皇上罢了——我这身份儿能进个侍郎就不错了,和阿桂他们比不得——你说老高家从国泰那带来物件,是什么东西?我瞧瞧。”吴氏笑道:“喏,就在你身子后头,那一包就是。我也没看它。”

    和珅回头,果见窗下炕上放着个包裹,掂起来觉得甚是体沉……就灯下打开看,是三个书匣子模样的小箱子,上头标着封签:

    致斋大人先生亲启

    没有题头也没有落款。他小心拆了封签,第一匣打开便吃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原来是一把青铜剑,斜宽从狭前锷后格圆茎有箍式样儿,通体漆黑发亮,霜刃在灯下熠熠闪光,地地道道的“古漆黑”,小心捧起来看,上有篆文“李斯珍用”四个字,旁刻回字不到头菱形花纹。他看老了古董的,一眼瞥去已是瞳仁闪光:这是地道的战国古剑,坐定是李斯遗物,此剑价值在十万两白银以上!吴氏见他发呆,笑道:“这是什么物件?哪个铁匠炉里淬黑了的,也拿来送礼!”和珅觉得心头扑扑直跳,又打开第二匣,却是一方端砚,本身并不十分出色,但砚座砚边都用厚厚一块整金嵌定,用的金子足有五六斤,黄黄的锃亮,闪着耀目光芒……连吴氏也停了活计,看呆了。和珅觉得手指头都冰凉的,微微抖索着又揭开第三匣封条,里边红绫包裹挽成个喜字儿,拿起来轻飘飘的,展开看时是几张银票,都是一万两见票即兑的龙头银票,一崭儿新。还有一张纸,却是官契,题头写着:

    通州东官屯庄园一座,计佃户一百二十四家,场院、牛棚、马厩、猪圈、羊圈一应列单于左。田土计三千二百亩,北至惠济河堤,南至通渠双闸,东至接官亭南侧,西至大柳坡堤。庄头郝发贵率财计钱粮上人、针线上人、作坊上人并护园庄丁十二名恭叩主子和大人讳珅金安金福……

    这又是赠了一座庄园,零碎的不算,单是通州三千亩地,合计银子就值小五十万两银子!……和珅看着后边密密麻麻的庄园财物清单,已经头晕,眼前字迹也花了,蝌蚪一样在纸上游走……他失神地放下那张折页,心里一片空白,似乎想收摄心神,清清亮亮的想事情,但一下子又乱得一塌糊涂。吴氏见他这个样儿,笑着问道:“你发什么愣呢?还有难住你的事儿么?”

    “唔——噢……”和珅这才惊醒过来,指着三个匣子道,“你知道这份礼值多少钱?八十万两银子!”

    吴氏手里正用锥子穿鞋底儿,一个失手喳了左手中指。激灵一哆嗦,见已经出血,忙放在唇上吮着,又丢了手失惊道:“天爷!国巡抚这么有钱,这么大方的呀?!你给他办了什么事,这么谢你的?”和珅用手指头搓着眉心,此刻心里才清明起来——在官场人场市面世面一直打滚儿,至此才算知道总督巡抚这等“诸侯”的手面。直是府道厅级官员们梦想不到的阔绰!但既肯出这么骇人的数儿,也必有骇人的事儿要托自己斡旋料理——说是“谢”,其实自己在刑部替国泰家人说的几个案子压根不值一谢,那么就是有大事求自己了。但自己现在能帮国泰办什么大事?又觉得毫无把握……良久,他喟然一叹,说道:“国泰的鼻子比狗还灵,耳朵比兔子还长啊……他是知道我在万岁爷跟前如今走动得,预先放个地步儿……”他也想明白了,便不肯在吴氏跟前露出小家子气,他的口气已变得无所谓:“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东西先放这,他们必定还要和我细说的,当然能办的就帮,不然就退还给他就是了。”吴氏道:“我就宾服你这一条。多大的事拿得起撂得下——这事搁在器量小点人身上,骨头都要唬软了呢!”顿了顿又问道:“你接手崇文门关税时候,前头清理账目,那笔遗财也有七八万两。原是不能动用的,这过了几年,咱们家添人进口,摊子也大了,俸钱月例都是寅吃卯粮,已经挪用了五千多,那钱放着也是死钱,不如放出去收些息,家里也能得些添补。”

    “那几件东西当初还是一块心病。几万两银子的东西竟没主儿,没账可查!”和珅笑道,“现在看来和眼前这几个匣子大约是一回事。因为来不及办两造里都败了,又都不敢说!这就是老天爷关照我和珅了——你不要放债,传出去名声不好。用怜卿的名儿或你的名儿办一处当铺,常流水的进项,家里也就宽裕了。”说着收拾那个包裹。隔桌打量吴氏,只见她穿一身蜜合色对襟儿湖绸夹褂,梳得光可鉴人的一头乌发绾了个苏州橛儿微微偏右项后,露着白生生的脖项,这几年舒心日子,原来微黄的脸已变得粉白红润,已近四十的人了,眼角连鱼尾纹也没有,那双小巧的手挽着活计,微微露出雪白的腕臂。微笑着,左颊上灯影里看得若隐若现,酒涡都粉莹莹的……和珅手一颤,顿时有点意马心猿的。

    吴氏不觉察这“和大爷”神情已经变了调儿,一边抽针,笑道:“用我的名儿敢情是好,你就不怕我起了黑心昧了你的?”说着一抬头,见和珅形容儿,顿时心头一颤,便觉耳朵发烧,讪讪起来道:“你茶凉了,我给你续一杯。”和珅没言声,回身撩开窗帘子隔玻璃向外看看,还绰约能见绒绒细雪飘落,满院雪色微微泛白,静得一点声息也无。回身过来,恰吴氏端茶过来,微笑着接了放桌子上,不待她走,双手便紧紧握住了她的纤手,颤声叫道:“吴姐……”吴氏先是像触电了一样身上一颤,想抽手,但和珅握得太紧又挣不脱,她脸绯红,偏转了脸一声不言语。

    “吴姐,”和珅站起身来,缓缓扳过她肩头,已把吴氏拥在怀里,一手搂着腰,一手抚着她头发,轻声问道,“这么着好不好?”吴氏偎在他宽阔的肩头,像吃醉了酒,觉得浑身都稀软了,轻轻摇头道:“这么着不好……叫人知道了算怎么回事……”说着,情不自禁也抱住了和珅,觉得他腰间那话儿隔着顶到小腹上,更是软瘫得像一团泥,直要往下溜,睁眼看着和珅,忙又闭眼偏转脸去。和珅把她搂坐到炕沿靠在大迎枕上,只见这婆娘星眸垂睑满面娇羞,一抹酥胸微露出来,呼吸急促间胸上乳峰微起微伏,更具美艳不可方物,用嘴吻了一下她双唇,接着全身都压了上去,手搂足交两唇相接,将舌头伸进她口中乱搅着狂吻……吴氏起初只是由他撮弄,情窦既开**如炽间再也顾不得羞耻,也把舌头伸过和珅口中又吸又吮又抽送又搅动,欢极**着直要喊出来。和珅也不再说什么,一手扯开自己腰带,硬邦邦地挺着拉过吴氏的手把捏着,一手就解吴氏裤带,手伸进中衣,咂呜着舌头腾空儿说话:“姐姐,你的也湿了……”吴氏久寡怨女,被他淫戏得欲焰蒸腾,一边自用手解着上衣钮子,轻轻拉和珅的手抚摸自己**,一边颤声道:“……好……受用……好和爷,使劲压……压不坏的……”和珅回头“扑”地吹灭了灯,顺手推开炕桌,将吴氏带的肚兜儿一把扯开,就和吴氏浑身贴肉滚在炕上……一头纵送,一头喘着气道:“早就想报你的恩……天天一处,竟等了几年……”吴氏也不答话,只胶胶糖似的全身夹定和珅,恣意品嚼那滋味。

    ……一时鱼水之乐至极,两个人都揉搓得成了一团,仍相抱不起。和珅亲吻着她问道:

    “吴姐,怎么样?”

    …………

    “在三唐镇,你洗澡,我……偷看过……”

    “知道……”

    “当时只隔一层板壁……你不知道我有多急……”

    “那怎么不过去?你呀……”

    “我过去你肯么?”

    “……我不知道……也许一耳巴子打了你出去……”

    “真的那么狠心?”

    “……不知道……我看你还是个毛头孩子……脸面性命要紧……我是个女人,就有万般的苦也只好自己咽了……”

    “亲亲的,今晚怎么肯了?”

    “我……仍旧不知道……饱暖思淫欲吧……我也变坏了……你也坏……坏到一处了……你真坏……占了我便宜,还说是报恩……”

    说着二人才起身来,打火点着了灯。吴氏一边整衣梳头,飞红着脸不敢看和珅。和珅却满不在乎笑嘻嘻的,披袄半裸着趴在她肩上小声道:“别不好意思的吴姐。大家子都这样儿。铁门槛里头出纸裤裆么,何必这么认真的?隔个十天半月,我来报一回‘恩’,这么着你也不得孤凄……”吴氏低头听着,忽然“哧”地一笑,回身替他打整衣服,见那话儿撅撅地又要往起挺,轻轻弹了一指头,帮着系着汗巾子小声笑道:“吃了媚药么?这么不老成的!——你既这么待我,我只有忠心耿耿当你和家的保国臣——咱们人前人后可要正经些儿,下头有怜儿也大了,家里这起子人都贼眼骨碌的,别叫看出什么了。奶奶太太平素待我厚道,就怕她们知道了不受用。”“怕什么?”和珅笑着捏一把她脸颊,跷起二郎腿坐稳了椅子上,“别忘了这是和珅府,老子提起裤子不认账!摁住屁股,翻身赏嘴巴不说,恼了一纸休书给她,看是谁吃亏?我在外头和陈惜惜魏宝宝好,冯氏、长二姑都知道,只敢给我吃补药,谁敢二话?不过你说的也是,这么着阖家和睦、没事太平才是旺相。”正说着,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踏着雪咯咕咯咕到了上房檐下,和珅便看表,吴氏扬声问道:“是刘全家弟妹么?这早晚有什么事儿?”接着便听一个女人声气在外答道:

    “老爷在吴姨姨这里说事儿么?外头我男人进来说,有个叫海宁的大人来拜。”

    “知道了!”吴氏冲窗说道,“老爷这就过去。”和珅拦住了,接口道:“你带他到这里来。吴姨西房里见,这屋里暖和。谈晚了我们就歇西屋——你就便儿知会议事厅那边的人一声,不用等我!”听刘家的答应着去了,和珅回身笑道:“今晚真是天缘凑美,该当的咱两个……”嘴凑到吴氏耳边细声说道:“你的那个比长二姑的还紧,就只不大会使,今晚我教你几套——”说着又要乱摸。吴氏打开他手小声笑啐道:“你肚里的弯弯儿可真多!太太二太太,还有外头的什么惜惜宝宝爱爱,上房里的兰妮、梅香还不够你出火的?怎么就馋得饿狼价似的……我给你打盆水洗洗,你手脏的,看叫客人嗅出什么味儿罢!”又扬声喊道:“蔡家的,小惠!老爷要在西屋见客,掌灯,往炕底下加炭!”

    一时便听东下房有人应声。和珅在水盆子跟前挽袖子,手伸到鼻子跟前,说道:“好香的味儿,是麝香!”接口便听院里有人笑道:“我不但给你带的有麝香,还有冰片呢!”和、吴二人都是一怔,不禁失笑。和珅咳嗽一声掀帘出了正房,见一个中年人已在门口,方白脸小髭须五短身材,穿着青缎马褂开衩皮袍正往壁上挂油衣,和珅笑道:“润如兄,久不见面了,仍旧好精神!”

    “致斋大人!”海宁见他出来,笑吟吟趋前一步,口中说道,“今非昔比,我得给你请安呢!”和珅一把拉他起来,笑道:“别扯他妈淡了!忘了宗学里挨罚,一条板凳你跪一头我跪一头——咱们是患难之交,和我论什么臭规矩!”海宁一边随和珅西屋里去,一面笑道:“这么晚了,打搅你和夫人好梦,真过意不去。可我明日上午去礼部,还要去吏部,再引见。下午要赶着赴任,今儿不见就没时辰了……”和珅道:“我如今是骑虎难下,忙得昏天黑地的,起居都不分时辰。方才还在写折子,累得头晕眼花的,你来正好聊聊,我也换换精神,再接着写——不误事儿。来,给海大人看茶!”那屋里吴氏听见要笑,忙控住了口。

    和珅和海宁在屋里分宾主坐定,细看时才见海宁脸色有些苍白,一边啜茶,笑道:“赶路累了吧?怎么瞧着打不起精神?上回来信收到了,因为知道你要调缺,左右是要来京引见的,就没有回信。贵州粮道虽说是肥缺,到底离家太远,家里人去,你回来,来来回回都花用到道儿上了。奉天府清淡点,却是要缺,那里勋贵旧臣多,皇上也时时去祭扫祖陵,升官是极容易的事,粮道观察是兵部专差,俗称‘粮耗子’,窝在里头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几时指望着吏部能想到你?我费了好大精神才把你弄出来,信里头意思还像不如意?你有什么想头,说说我听。”

    “我不是为调缺的事儿别扭。”海宁苦笑着摇摇头,“说贵州储粮道是肥缺那不假。就是不贪,单是新旧粮食换仓,往来运输折耗,每年也有五六万的进项。我四十出头的人了,钱也挣够了,再有几年提拔不上去,就沤死在那里了,所以到奉天我还是乐意的。我是生孙士毅的气,原说过我走之后,储粮道的缺指给我内弟的。他为这事打点巡抚衙门师爷上上下下,也花了几万,头天说好第二日挂牌子的,第二天兴冲冲去藩台衙门,挂出来的是李淳英!”

    和珅听着点点头,说道:“这在官场是寻常事,不稀奇。”

    “我内弟自然不依,回过头又到抚台衙门去问。”海宁接着说道,“几个书办师爷也都莫名其妙,也帮着打听,原来李淳英把贵阳三春楼的头号**桃春娘赎出来给了孙士毅当五姨太太,连头面银子一并奉上,花了十万!再一问,李淳英是广州总督李侍尧的远房叔伯弟弟!”

    至此,和珅已经心如明镜,拍拍他肩头道:“要这么说,我已经明白,你银子没人家多,根子也没人家硬。你原来是讷相的包衣,讷相坏事了,朝里没人当靠山,这才受人欺侮。忍一忍吧,孙士毅和李侍尧是穿一条裤子还嫌肥的朋友。他还想补广州总督的缺。李淳英就一个子儿不花,也得把缺让给他!”海宁道:“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带着我内弟到巡抚签押房去见他。平日见他还说说笑笑的,突然和我打起官腔,说粮道是军需重中之重,没有军功保举不能补缺,李淳英吏部考功、兵部考核过的,两部部文特荐,所以难以推辞。说要派我内弟到黔西运粮道上去,两年保出来,调个更好的缺也不是难事。我恼了,说‘大人正在运动到广州,两年后我们到广州去给您当戈什哈?’他端茶我也端茶,不欢而散。”他顿了一下,又道,“我昨天到京,先去吏部,又到兵部打听。才知道吏兵两部压根没有李淳英的字号——查不出来,没他这个角色!先来寻你不见,我又去了怡亲王府,给五爷诉说了。王爷说我‘你他妈是个窝囊废!孙士毅我一看就晓得不是个好东西,看人戴帽儿溜勾子舔屁股的红顶子官儿,上回进京各王府跑遍了,在乾清门见我避过去。这样的王八蛋,你给我整他!写折子来,我直接给你呈皇上跟前!’——和大哥,虽说我挨了王爷臭骂,心里真的痛快,当着王爷我哭了呢!”说着,深深透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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