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素宁又坐直了些,拉着安禾的手,满眼期许,“你说,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安禾尴尬笑了笑,若是管家之道倒可评论一二,对这种事自己也是一窍不通。
何况,自己同亭山每次见面都是在宴席之上,私下从未交道,又如何得知他的心思。
这一时倒给难住了,迟疑了半晌也没支吾出个名堂,一时憋着,只觉脸颊愈发滚烫。
素宁瞧着安禾这面色倒是乐出声来,便打趣,“常日里,咱们看戏文倒常见着两姐妹瞧上了同一郎君,你说,以后咱们会不会……”
“你在说什么!”安禾皱着眉微侧了侧身,上身水蓝色短袄趁着侧颜似多了几分微怒。
素宁是调皮惯了的,瞧着倒愈发来劲了,“亭山是王爷,往后他定是要左一个姬妾,右一个侧妃的。若是我做了王妃,倒不介意同你共侍一夫,也省得去别处找你了。”
“这青天白日的,你这蹄子怕是要死了!”安禾又急又气,扬起手便轻捶了捶,“你再这样不正经,我就恼了!”
“好了好了……”平日里瞧着安禾都是一本正经的,好容易见着她这副模样便再忍不住了,直捂着小腹歪在桌上笑了好一阵。
安禾则狠狠挖了她两眼,一脸正色,“这样大的姑娘了,一天天的没个正型儿,也不知谨慎规矩些。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没的招了闲话。”
素宁这才消停了些,拉着安禾的衣袖连声道歉,又捂着小腹直喊疼。
安禾送了个白眼,端起茶杯送到了素宁手里。
素宁又喝了口茶,瞧着安禾面色不怒了便言归正传,“那你说,如果他真不喜欢我怎么办?”
安禾也端着茶杯抿了一小口,手指在茶托檐轻搓着,沉默了半晌。
只见她面色平静,语气淡然,“若是打动不了他,宁可错过,也绝不伏低做小。”
素宁心里一惊,微颤了颤唇角,又端起茶杯来大饮下一口,撅着嘴长吁了一口气,“可…可我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安禾静静道:“喜欢固然美好,但倘若要为这'喜欢'做了困兽之斗,着实不值。”
“何况天下儿郎不止他一人,何必自找苦楚。”安禾又淡淡笑了几声,心里只觉,所谓困于情爱的痴男怨女不过如同深陷淤泥,白白招了一身污秽罢了。
如此做派,大可不必。
瞧着安禾满面淡然,素宁不禁又嘴欠了一句,“那你从未想过将来要嫁给什么样的郎君吗?”
说完只觉心里一紧,想着安禾定要恼了……
安禾却坦然笑了笑,“当然想过。”
说着起了身,拍了拍裙摆便轻步走到栏杆前,两眼望着空荡院落,浅笑盈盈。
院外仍是微阳一片,温温洒在安禾身上,印着她那小脸如同玉兔一般洁净,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得如孩童。声音笃定有力,“我只求'简单'二字。”
“简单?”素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那人家世贫富,官职高低我都不在乎。但定要待我真心,后宅定要简单,家世定要清白,为人定要正直,唯有如此,方可托付。”安禾扬起手来遮了遮眼前的光,张开纤纤手指,微弱光束落入她的眸中。
素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眼神漫着一层迷雾,又嘟了嘟嘴拾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
夜里。
寒露正铺着床,白露替安禾卸去了钗环,那一头乌发如同丝帕滑在腰间,散着淡淡花香。
暗光下,此时的安禾无半分妆点,镜中人儿气若幽兰,眉目如画,细细瞧着,倒比白日更多了些纯净。
一阵风儿拂过,几分凉意窜进房来,安禾不禁打了两个喷嚏。
白露立即收了篦子,转身去倒了杯茶来。
寒露则上前收了叉杆,低声喃呢,“这天气愈发凉了,姑娘体寒,我方才换了床厚些的被褥,夜里姑娘也可睡得安稳些。”
安禾端着茶杯轻饮了一口,笑道:“哪里就冷死了,这才几月就换了厚被褥,传了出去可不得被笑话死。”
“姑娘可别说死不死的了,怪瘆人的……”寒露脸上略过几分惊惧,只见她倒吸一口凉气,两手搓了搓胳膊。
“怎么,我瞧你平日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今儿倒是怕起来了。”安禾笑着调侃。
寒露回头瞧了瞧门外,打了个寒颤,低声道:“姑娘有所不知,今日我出去找人伢子时,得了个新闻。”
寒露是个急性子,往日若是得了新闻,定是一回来便要告知安禾的,今日却兜着不敢说了。
只见她又往安禾身前走了两步,蹲在安禾膝前,“姑娘可还记得太傅易家?”
安禾轻应了一声,见着她惊恐又神秘,便将茶杯置在小桌前,也认真听着。
寒露低声道:“我今日听闻,太傅夫人殁了。”
“殁了?”此消息一出,连安禾都瞪着眼惊了半晌,说话也开始吞吐,“头…头两月咱们不是还在她家二郎婚宴上见过?那次还好好儿的呀。”
“谁说不是呢。”寒露小声说着,“说来也是怪事一桩,今儿早好好的还食了稀粥。听说是早饭后去后院投鱼食来着,后来莫名飞来了几只鸬鹚,下人看得明明白白就是大鸬鹚罢了,太傅夫人却非说那是来害四公子的。这一疯癫闹腾,便不慎跌入了池塘,扑腾两下便再没了动静,听说打捞上来时,整个儿都僵了……”
“你个蹄子偏要说得这样仔细,若是吓坏了姑娘,可仔细你的皮!”白露嘴里说着“别吓坏了姑娘”,身体却很诚实地打了个寒颤,在一旁还直拍胸口,脚步也不住的往安禾身前挪了挪……
安禾倒比这两个丫鬟都淡然些,只捋了捋身前的长发,声音微微低沉,“那真真是可怜了易四公子,听闻他的日子素来不好过,如今唯一的倚仗没了,也不知会如何呢……”
寒露轻哼了一声,“到底是嫡子,总不至于难过到哪里。”
未等安禾开口,白露便道:“你懂什么,只当旁的老爷都同咱们老爷一样呢。咱们书家虽远比不上旁的官吏富足,但咱们老爷可是把姑娘当公子养着,什么分发田产、铺子样样公允。依我看,那太傅府所谓的嫡子还未必比得上咱们姑娘。单凭那日易家二公子的婚宴便能瞧得出来,那易府绝对是宠妾灭妻的。不然,哪家的庶子有这样大的排场,一场庶子的婚宴竟请来了全京城的官眷。”
安禾轻笑了几声,“有些长进嘛。”
白露得意地笑了笑,还不忘奉承一句,“是姑娘教的好!”
寒露则略有所思地点着头。
“既已如此,明儿你俩得空了便去准备准备路祭的事。”安禾素来理性,只替韶华惋惜了片刻,脑子里便又开始想着掌家之事,
“我记着母亲过世时,易府是设了路祭的。当初既得了他们的脸面,终是要还的。明儿我去回禀父亲一声便罢了。”
吩咐完,安禾便往床榻走去。
两个婢女放下了帷幔,收拾了梳妆台、茶桌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