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大哥他们呼哧呼哧地抵抗着沉重的肉身,依凭本能向前迈步之时,那白花花的日光突然变得乏力,东边的大海上飘过来一片如翻墨的黑云,挡住了忽而太阳闪亮清冷的光芒。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大校场上细碎的杂草和煤渣跑道。夏日,靠近中午的时刻,突然天降阵雨。
几个仍在跑步的少年瞬间成了落汤鸡,谢葆璋一边扯着自己的脚步向前冲,一边抹了一把自己满脸的雨水,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也在奋力迈步的大哥道:“陆承宗啊,明明是那两个年纪大的思春,我们明明还是个孩子啊,你说我们俩冤不冤?”
大哥看到自己身边的谢葆璋顶着满脸的雨水,嘴巴一张一合的,还有雨水在他嘴角边肆意横流,那模样着实又可怜又可乐,大哥忍不住喷笑,他一张嘴也喷出来一口雨水,喘着粗气道:“葆璋,咱俩难兄难弟了,你还是个孩子,我也还是个孩子。”
大哥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哈笑起来,瓢泼大雨哗哗下着,谢葆璋看着大哥突然发出的哈哈大笑,也哈哈笑起来,两人一边笑,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从对方狼狈的样子中分明也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空气是温暖的,雨水打在头顶有些微的疼痛,这一刻,大哥那一颗少年的心里,竟然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幸福感。
依然年少的大哥,在水师学堂的集体训练与集体生活中,感受到了以往从未体验过的力量,那便是,战友在旁,我们是众人一体,众体一心。
这一次严先生对大哥他们的惩罚,并非上一次那样跑完步点到即止。
正当大哥他们在雨中罚完跑步,一个个滚在泥巴地里,任凭泥水混着雨水溅在脸上,都懒得用手去抹一把的时候,严先生派了福伯来给大家传话,他们这个宿舍的下一次旬假被取消了,换言之,他们被禁足了,而且旬假那一日,别的同学纷纷出学堂撒欢儿的时候,他们还要增加一次训练。所谓增加训练,不外就是跑步拉练,也就是变相的惩罚。
福伯在给大家伙儿传完话之后,还神情复杂地看了谢葆璋一眼,看过这一眼之后,又忍不住想,大德公可曾想过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幼子如今跟一群糙汉子一起滚在泥水里?这个面容稚嫩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才进水师学堂两个月,就已经顶着一张黝黑小脸,而且还面不改色地滚在泥地里了。水师学堂的高强度训练,打熬了这些小伙子的身体,也已令这些小伙子眼神中有了军人的锋锐。
福伯撑着伞,带着满心的复杂感受走了,留下这几个身上衣裳已经基本无法分辨出本来颜色的小伙子,楞是在泥地里躺了好一会儿才攒够了力气重新起来,一路连滚带爬地回到宿舍。回到宿舍后,一个个脱得光光的开始洗澡换衣服,等到把自己收拾清爽躺在床铺上之后,大哥感觉全身的骨架都被拆散了,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自己的存在。
这就好比从来没有胃疼过的人,从不知道胃在哪里,直到有一天突然胃开始生疼生疼,这时候这个人就突然发现自己也是有胃的,胃所在的那个部位开始宣誓自己的存在,时不时地以痛楚来告诉你不要再忽略它。
那个在艳阳和大雨交织的中午前跑过步之后,大哥听见了自己身体里每一块骨骼的细碎声音,它们在纷纷呼喊着自己的位置,大哥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中,连午饭也没吃就睡着了,一直在半梦半醒中,感受到身体忽冷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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