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骁骐瞥一眼后视镜,忍不住笑了。
这样的乘客他看得多了,因为是环线车,所以睡过了站索性坐一圈儿再回来的乘客不在少数。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从安海医院上车的,司骁骐推推墨镜,一转方向盘开上返程的道路。
开发区是去年才落成的,路上的行人车辆很少。司骁骐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去瞥后视镜。那人靠着车窗玻璃又闭上了眼睛,有那么困么?司骁骐想,这么刺眼的阳光,你是怎么睡着的?
当广播里响起“七家桥到了”的时候,司骁骐发现那位乘客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后门处等待车辆进站开门。他微微仰起头打了一个呵欠,从监控屏幕上,司骁骐看到他扬起的下颌和脖子之间形成了一道流畅的弧线,
来回多坐了六站地!
司骁骐好笑地想,如果没醒的话自己恐怕要把这位直接拉回静海馨苑总站了,到时候给他锁车里看他怎么办。
车门打开了,这人摇摇晃晃地走了下去,大约是还没睡醒,他站在站台上愣了有那么几秒,然后甩甩头走了。
司骁骐打了转向灯,把车开出站时再瞥一眼后视镜,看到那人修长的一双腿裹在瘦管的牛仔裤裤管里,每一步迈出去都有力又随性——真带感啊!
司骁骐扭过头来看着前方,暗自嗤笑一声:最近生活实在是太清心寡欲了,不利于健康。司骁骐干这行已经快半年了,一开始图挣钱多上的全班,每天十几个小时钉死在驾驶座上。没两个月就发现这种工作时间简直要人命,长时间开车不是问题,每天五点起床才凶残。于是主动提出来轮三线班,每天上午九点二十到岗,检查车辆、清理卫生、报告调度,一切准备就绪九点五十把车开出站,开始一天的运营。三线班是要跑末班的,于是司骁骐的下班时间就变成了十二点。
这种生活只能保证早晨能赖会儿床,愉悦身心的事儿想都不用想了,但是司骁骐并不在乎,他有他的人生规划,他明白自己这辆车只是暂时偏离了路线,早晚还能再跑回去。
于是这种日子周而复始,平淡无奇。
周一时,司骁骐驾驶的29路车在十点的时候准时停在了安海医院站。这个钟点的医院门口,向来是下车人多上车少,更何况这才是第二站,站台上人不多。司骁骐很快地就想关上车门走人,职业性地瞥一眼,发现十几米外一个人匆匆走过来。
司骁骐抓着方向盘开始犯嘀咕:看他这步伐,应该是赶车的;可这表情也忒淡定了些。通常赶车人要么小跑着,要么玩命招手喊“师傅等等”,眼下这人除了步伐有些快以外一点儿着急的样子的都没有,他甚至还瞥了一眼车站旁边的便民早餐车,脚下顿了那么一顿,虽然这会儿早餐车里这会儿只剩下饮料卖了。
“嘿,上车么!”司骁骐侧过身子,透过开着的车门冲那人嚷了一嗓子。
“上。”那人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早餐车,紧迈两步跳上了车。
车门在他身后砰地关上,他冲司骁骐点点头客气地笑:“谢谢师傅。”
司骁骐推推脸上硕大的墨镜,转过去开车。从后视镜里,他看到这个人走到车厢尾部,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子的位置上。然后把肩上的包摘下来放在腿和车厢壁之间,再把薄夹克脱下来折了两折放在腿上。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然后他侧侧头,靠在了车窗玻璃上,微微仰起头打了一个呵欠,下颌和颈部扯出一道好看的线条。
这道线条仿佛是一架桥梁,在司骁骐的脑子里连接了两个本来完全不相干的名字:安海医院、七家桥。
这不就是两天前睡过站的那位仁兄么?司骁骐好笑地想,他今天会不会也睡过站。
车子开过七、八站站地,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渐渐地从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那位乘客了。不过司骁骐知道,早在两站地以前,这位老兄就已经进入梦乡了。
距离七家桥还有两站的时候车厢里的人已经不多了,司骁骐下意识地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发现那乘客果然还在昏睡中。他拽过话筒,微微抬高嗓门说:“前方车辆转弯,请您扶好坐好。”
车厢里的乘客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那位还在昏睡中。
司骁骐再抬高一点儿嗓门说:“前方车辆转弯,请您扶好坐好。”
车厢里的乘客又动了动,那位却连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
车辆进站再出站,司骁骐索性关了广播,攥着话筒嚷:“七家桥、七家桥,下一站七家桥了啊,有七家桥下车的乘客准备好啊。”
车厢里有几个老乘客,纷纷向驾驶座投来诧异和询问的目光。司骁骐隔着大墨镜,老脸厚皮地接收到了那些目光,然后淡定地继续说:“七家桥了啊,七家桥,有七家桥下车的吗!”
最后那句已经不是疑问句而是惊叹句了。
终于,那位乘客皱皱眉,慢慢坐正身子,他呆呆地往窗外望了几秒钟。就这么几秒钟,司骁骐几乎能看到他大脑里的齿轮喀拉喀拉地慢慢开始转动,生涩而艰难,眼睛接收到的景物经过极其缓慢的传输才能导入大脑,大脑再慢慢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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