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骁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执拗地说:“萧晨,跟我一起去吧。”
这话说的太诚恳,萧晨从未见司骁骐如此认真严肃过,仿佛是要把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交托出去一样。萧晨在司骁骐炽热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点了头。点完后,一颗始终七上八下的心也就放下了。凡事都是这样,没确定前会有种种猜测,每一种猜测都会把人指引向未知的将来,正是这种未知让人恐惧;可一旦做了决定,未然就变成了必然,路便清晰无误地展现出来,除了走下去没有别的选择。
这样反倒踏实了。
“那我们吃完饭就走!”司骁骐又把筷子塞回萧晨的手里,自己去开另外一个饭盒。萧晨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饭粒,心想司骁骐这人的心可真是大。不过,这样真好,萧晨跟着往嘴里扒拉两口饭,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敞开了。
两个人收拾利落出门时,司骁骐看见萧晨穿了件黑色仔裤和白灰两色的t恤衫,他拽开柜门又翻出一件t恤衫丢过去:“穿这件。”
“干嘛?”萧晨接过那件衣服,这件衣服是淡粉色的,非常非常浅的粉,很雅致的颜色。但他不太喜欢这个颜色,总觉得穿起来娘们兮兮的,其实萧晨的皮肤很白,穿这种颜色干干净净的很好看。
这件衣服说起来还是司骁骐买的,七月底的时候,司骁骐去买了两件衬衣。因为总要跟人吃饭或者谈一些生意上的事儿,穿t恤衫不太合适。司骁骐买衣服特别简单粗暴,进店直奔男装柜台,走进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指定尺码后挑几个中意的颜色直接打包带走。那次他也是这么干的,等服务员给他装袋时,他忽然一眼就看到模特身上穿的一件淡粉色的t恤衫,在顶灯的照射下颜色柔和得让人看了心都软了。不知道怎么搞的,司骁骐就是觉得这件衣服穿在萧晨身上一定好看,于是一起打包带回来。萧晨很高兴地说谢谢,穿了一整天让司骁骐过足了眼瘾后就再也没穿过,不过司骁骐并不介意,他只要看见萧晨穿上是什么样子就满足了。
萧晨在司骁骐的坚持下换上这件衣服,配上黑色的修身牛仔裤,司骁骐被迷得晕晕乎乎非要过去把人家刚穿好的衣服再扒下来。
“你到底出不出门的?”萧晨被压在沙发上,喘着气问。
“嗯……”司骁骐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了起来,伸手拽起萧晨不甘不愿地说,“走吧。”
萧晨站起来胡噜胡噜头发,忽然发现司骁骐也穿了条黑色的牛仔裤,不同的是他套了件黑色的t恤衫,浓重的颜色压得他身上那点儿油滑的流氓气息都淡了很多,看起来竟意外的“正经”。
萧晨皱着眉看了一会儿说:“你穿黑色不好看。”
司骁骐拽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禁脏,省得你天天让我洗衣服。”
萧晨坐进车里的时候敏锐地闻到一股淡淡的玫瑰香,他瞥了一眼空无一物的后座心里直叹气。送花这种事儿,只适合用来追女孩子,说真的,与其在后备箱藏一箱子红玫瑰,然后故作神秘地得瑟给自己看不如藏一箱子病理切片图册,估计自己能更高兴一些。
萧晨不想打击司骁骐的积极性,他只字不提越来越浓郁的玫瑰香,只是跟司骁骐闲聊。两人开着车一路向南,穿过城区,穿过四环路,继续向南。随着车窗外的视野越来越开阔,车辆越来越少,萧晨也渐渐沉默下来。
再继续向南开的话,就是万安公墓了。
司骁骐把车子停在陵园门口的停车场,然后打开后备箱,里面果然有一纸箱的红玫瑰,大朵大朵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烈焰的颜色和浓郁的香气冲淡了陵园里肃杀的气氛。
“我妈最喜欢红玫瑰,所以我每次都买红玫瑰。”司骁骐把箱子抬出来,然后砰的一声关上后备箱,接着说,“可我爸爸最讨厌红玫瑰,他喜欢白玫瑰……可我妈又不喜欢白色的花儿……你说这俩人怎么就能和和睦睦地过了几十年呢?”
“总有一个人愿意顺着对方吧。”萧晨说,心里沉甸甸的。
“那倒是,”司骁骐咧咧嘴说,“我爸每次惹我妈生气都会买一箱子红玫瑰,家门口花店的老板都认识他了,买花打七折还不收包装费。”
司骁骐把纸箱抱在怀里,又从车厢里拎出两瓶金六福,然后冲萧晨努努嘴说:“走吧!”
萧晨把那两瓶酒接过来拎在手里,点点头:“走吧!”
***
司骁骐把墓碑擦干净,黑色的大理石上沾了一些鸟粪,他擦了擦没擦掉,于是转头想去找点儿水冲一下。萧晨走过来拿张面巾纸垫着抠了抠,很快就处理干净了。
“你的洁癖好啦?”司骁骐笑呵呵地说,“我都没敢让你动手。”
萧晨没吭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骁骐把箱子里花捧出来,全是长茎玫瑰,整整齐齐地围着墓碑铺了一圈儿,然后又拧开酒瓶子,倒了半瓶在墓碑前。等这一切都做完,他拍拍手拉着萧晨一屁股就坐在了墓碑跟前。
“你看,这是我爸。”司骁骐指着墓碑上的那张小小的照片说,“是不是特帅?他们都说我像我爸。”
“我觉得你有点儿像你妈妈。”萧晨仔细比对了一下,“人家都说儿子像妈。”
“我哪儿有我妈好看!”司骁骐不无遗憾地说,“我要是长得随我妈的话我就进军影视界了,保准一炮而红。”
“你妈妈真漂亮!”萧晨叹息一声。
照片上的男子浓眉大眼,看起来就很强悍的样子,女子温婉可人,眉眼盈盈的一看就是江南女子。照片上的两人很年轻,萧晨看了一眼生卒年份,两个人去世的时间相差不到一年。
“司骁骐……”萧晨冷笑着问,“我要没记错的话,当初你说你妈在你两岁的时候就死了。”
“啊?”司骁骐咳嗽了一下,讪笑着说,“那个……,哎,你听我说啊,我妈是南方人,特秀气。当初我爸娶到我妈的时候他们都说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怎么这么说,”萧晨懒得跟他翻旧账,忍不住笑,“其实你爸爸也挺帅。”
“当然!”司骁骐挺了挺胸脯,“我像我爸爸。”
话题到这儿忽然就断了,萧晨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司骁骐只想静静的陪陪父母什么都不想说。于是两人就抱膝坐在那里,看一朵白云慢悠悠地从头顶飘过去,远处有风穿过松林的声音。
“萧晨,”司骁骐忽然说,“我爸死于肝癌,死的时候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你要看了保准都不相信跟照片上是一个人。他死了之后不久我妈也死了,她身体本来就很差,一直有慢性肾炎。其实那病也要不了命,只是我爸走了,她觉得一个人没意思。”
萧晨轻轻地说:“两个人在一起习惯了,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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