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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只是不再执着地想要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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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过她谈恋爱的人,那一次,她问,西棠答了。

    访谈结束后已经快十二点了,西棠走出了电视台,站在北京深夜的街道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鼻腔里泛起一股灼烧的灰尘味,司机的车子迟到了,西棠拉紧了身上的风衣,牛仔裤是七分的,她穿着高跟鞋裸着脚踝,点了一根烟,看着这座灯火流动的黄金之城。

    她上个月在奥森公园附近买了一套房子,她最终还是回到了北京。

    前两个星期,西棠在电影北京发布会的活动后台化妆,倪凯伦进来说了一句:“听说赵平津回来了。”

    西棠在画眉毛,闻言手上停了一秒,没说什么。

    她转身将眉笔递给了化妆师。

    高积毅将车停在了胡同口。

    走进国盛胡同赵家的院子时,保姆阿姨迎在门口招呼他:“高哥儿,您进来喝口茶。”

    高积毅踢踢脚换了鞋,东张西望地找人:“舟子在干嘛呢?”

    保姆阿姨客气地笑:“他换身衣服。”

    高积毅絮絮叨叨的:“这哪跟哪儿啊,至于吗,哥们是外人嘛,我来了他还得扮上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要自己往楼上走,保姆阿姨也不敢拦,幸好这会儿赵平津的声音在楼梯上传了下来:“老高,上来吧。”

    高积毅走上二楼,赵平津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泡茶,高积毅走过去时留神看了看他的气色,衬衣是笔挺整洁的,人虽然苍白,但看起来也精神了一些,赵平津去了美国一年多,中间高积毅见过一次,当时他情况很不好,人都瘦得脱了形,这会儿看,人倒是齐全些了。

    高积毅坐下来说:“你小子磨磨唧唧的在干嘛呢?”

    赵平津靠在沙发上,疲疲塌塌地说:“床上躺了一天了,换身衣服。”

    高积毅关心地说:“你一回来朗佲跟我想过来,打了电话了,说你还在协和,这会儿在家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赵平津漫不经心地答:“还行,没什么事。”

    “班还上着哪?”

    “嗯,早上去会儿,有时我下午回来休息,基本上如果真有急事,助理会过来。”

    赵平津给他递茶:“你家小小子儿还好吧?”

    高积毅儿子上个月在小区的滑梯旁摔了一跤,把手给摔断了,媳妇儿埋怨婆婆和保姆没看好,婆婆心里万般委屈,孩子疼得夜里直哭,家里一窝子糟心事儿。

    高积毅挥挥手:“嗨,别提,骨头长得还行,要不我妈就要在媳妇儿面前抹脖子谢罪,家里娘们就是事儿多。”

    赵平津笑了笑。

    高积毅问他:“你回来了什么打算?”

    赵平津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神色,没个正形:“什么打算,好好工作,报效祖国人民呗。”

    高积毅看他一眼:“上回校庆我回去了,有一师弟跟我说,哪一级的我是记不清,估计本科跟你们同届的吧,说瞧见瑛子跟一海归在国贸喝咖啡啊。”

    赵平津脸上依旧是薄薄的一点笑意:“那不挺好的。”

    高积毅也私下里问过方朗佲,当时赵平津出去时朗佲是在上海陪着他的,事业这一块儿他们倒不怎么在乎,他去美国前扶沈敏上了位,中原里头动心思也不少,但他岳父郁卫民在董事局里巍然不动,其他人也不轻举妄动,沈敏这些年尽得赵平津真传,领旨监国,大错肯定是出不了的,况且上头自然是要保赵家的,因为赵家连接着的华侨周家,根基太深,难以撼动。

    只是后来郁小瑛在北京城里头渐渐风头又起来了,高积毅回头一细问,原来两人在赵平津出国的第一个月就签署了离婚协议,这么一场对两家都前途大好的联姻,从此在这个圈子里的人脉关系网中可就直接消失了。

    高积毅急了眼了:“别介啊,你别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儿成不,我说舟子,你丫是不是真不想活了?”

    赵平津手撑在沙发上,没好气地答:“哥们活的好好的,谁说我想不想活了?”

    只是他这一贯的爱发脾气,也少了几分精气神儿,声音提不起来,显得中气不足。

    高积毅听见了就来气:“你干嘛回啊,手术刚做完多久啊,京里一堆破事,你要回了能好好休养吗,养好了再回来。”

    赵平津冲着他笑了一下:“一入冬不吸两口霾,还真不习惯。”

    高积毅出来时在院子里逮住了下午来上班的赵家保健医生傅大夫。

    傅大夫也愁得头发都花白了:“用的药都是最好的,但病情始终不见起色。”

    “他现在的身体吸收得特别不好,一天有大半时间得卧床休息,即使这样,人还是没力气。”

    “他按时吃东西了吗?”

    “吃了,哪能不吃,一堆保姆医生守着,只是吃的还没吐的多。”

    高积毅出了国盛胡同,抄起手机就给方朗佲打电话:“老二,你约一下黄西棠出来。”

    西棠第二天下午在后海的一间咖啡馆见到了方朗佲,同行的是高积毅,西棠心里有点惊讶,她是接了方朗佲的电话来的,一般来说,私下的场合,她跟高积毅,基本不见面。

    方朗佲也不迂回,寒暄几句后就跟她说明了来意。

    西棠听了,摇了摇头直接拒绝:“朗佲哥,这不合适。”

    几个人坐下来说了会儿话,眼见方朗佲没别的事情了,西棠起身要走。

    方朗佲眼看挽留不了,只好跟着她走出来,西棠按了按车钥匙,方朗佲走过来挡住了她的车门,着急地说了一句:“你真以为他不要你?他为了早点回来,拼了命的治病,西棠,你不能这样。”

    赵平津认识她近十年来,方朗佲对于他俩感情的事儿,一贯保持缄默,他偶尔也当当赵平津的倾听者,但要是说到任何真正会干涉到两人感情的事,他是从不会参与的,其实也不仅仅对赵平津,对哪一个发小儿,他都不会对他们感情的问题出谋划策,他明白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情,但这一次,也不是老高多事,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了。

    西棠听了,沉默了一下,依旧轻轻地摇了摇头。

    方朗佲无奈撒手,西棠上了车,启动车子,调转车头,开出了咖啡馆旁的停车位,这时后方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忽然冲了出来,斜插进来后迅速刹车,把西棠的车死死地堵在了夹道边上,高积毅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对不住,您跟我走一趟。”

    西棠按下车窗,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

    高积毅对着她喊了一声:“西棠,别这么绝情,他这辈子,算是搁你身上了。”

    西棠紧紧地握住了方向盘,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些烦躁,那一刻忽然想起李蜀安的脸,也是那一次她这么烦躁,李蜀安严肃地跟她说:“西棠,你想清楚了,你不能什么都想要。”

    西棠望着他,心底忽然变得一片澄明。

    “我想清楚了。”她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李蜀安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咱们去接心心放学,然后去买菜,我给你俩做糖醋排骨?”

    两个人都笑了。

    西棠果断地伸手挂挡倒车,小心翼翼地看着后视镜,她的车屁股后面还停着辆车,所以只倒出了短短一段距离,西棠换挡猛地一脚油门,车子瞬间加速,砰地一声撞在高积毅的车上,撞开了一道缝隙,她又接着倒车。

    高积毅怒吼:“我操,黄西棠你他妈疯了!”

    过了两秒,又是一声剧烈的撞击声,旁边露天的咖啡座的人纷纷转头注目。

    方朗佲站在一旁急得大叫:“老高,赶紧挪一下,让她出去!”

    高积毅推开车门跳了下来,看着黄西棠那辆白色的小轿车摇摇摆摆地呼啸而去,他绕到车边看了前灯边上被剐蹭掉的一大块漆,看了看方朗佲无奈的脸,气得破口大骂:“这疯女人的心,硬得跟颐和园那铜牛角似的。”

    方朗佲忽然说:“我听说,她跟蜀安一块儿了。”

    高积毅愣住了,停了两秒,忽然阴着脸狠狠地踹了一脚轮胎。

    黄西棠上《松雪的朋友》那一期节目隔了两个礼拜后在电视台播出了。

    访谈节目播出后,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她拍的那部谍战戏《沪上谍影》,被雪藏了一年多后终于定档播出,于是有不怕死的制片人开始往她公司递剧本,入冬后,她又开始了横店生活,偶尔有假期,基本就飞北京。

    那一天她休息,正好是周末,她带着心心去儿童玩具店买气球,回来时半道上开始下起大雨,今年入冬早,才十月底,寒潮就来了,幸好回到时雨渐渐小了,西棠在胡同口停了车,给心心穿上了羽绒服,把她抱下了车,小姑娘紧紧地拉着她的几个彩色气球,西棠打开伞,那几个气球飘到了伞外面,在雨丝里一路飘飘荡荡,西棠牵着小姑娘的手,小姑娘拉着气球,两人笑嘻嘻地往家里走,走进胡同里时,西棠看到国盛胡同对面赵家的门开了。

    从里头走出来的是赵平津。

    他穿戴整齐,白色细格子衬衣,褐色领带,灰蓝西装外套,一副赴宴的装扮,司机提着黑色的长柄雨伞候在檐下。

    两个人一瞬间都有点发愣。

    小姑娘一向有礼貌,瞧见西棠停了下来,立刻脆生生地吼:“赵叔叔!”

    赵平津听到,笑了一下说:“心心,都上小学了老师还给你奖气球呀?”

    小姑娘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骄傲地答:“这是西棠阿姨给我买的!”

    赵平津看了她一眼,因为要给孩子打伞,雨滴正不断地落在她的半边肩膀上,他垂了垂眸说:“下雨呢,赶紧回家吧。”

    心心冲他挥手:“赵叔叔再见!”

    方朗佲夜里回来时,青青正在客厅看电视,看见方朗佲走了进来,上来接过他的外套,方朗佲亲了亲她说:“儿子呢?”

    青青说:“睡了。”

    方朗佲在沙发上坐下来了,对面墙上的电视上正在播姜松雪的访谈节目。

    青青一边看着电视荧幕上的西棠,一边跟丈夫说话:“今儿舟子去了吗?”

    方朗佲点点头:“坐了会儿,提前走的,这会儿大家都习惯了,他少亲自出来应酬,来了就是捧个场,他要是兴致好就多坐会儿,若是提前走也没什么,多份要回去休息。”

    青青说:“他身体好点没?”

    方朗佲说:“还行吧,看不出什么,还是老样子。”

    青青忽然不说话了,专心地看节目。

    电视上的黄西棠穿了一件红色露肩上衣,淡蓝色牛仔裤,镜头下的皮肤白得通透发亮,脸上笑容很平和,神态很柔:“我都有好几年没有谈过恋爱了呀。”

    姜松雪笑着问:“上一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

    西棠认真地想:“两年?三年,我都记不清楚了。”

    姜松雪只是微笑。

    当明星如果仅仅这样录节目是完全不行的,除非你十分高冷绝艳,不然上这样的节目,不给点有话题性的回答,媒体和记者没法写稿交差,节目出来效果也不会好,下次更不会有好节目接续找你,大家都受了那么多年专业训练了,主持人和艺人都心知肚明这一点,她望着镜头继续说话:“我现在生活挺平静的,拍戏工作,吃饭消遣,出国旅行,甚至见面,还能装模作样握个手,彼此的生活都变化太大了,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姜松雪眼睛看着嘉宾,专注聆听的神态:“嗯。”

    西棠带着微微的笑意:“我记得有一年的新年,跨年晚会的工作完了,夜里一点多回到酒店,工作了一天大家都很累,灯都熄了,却都睡不着,酒店房间十分的安静,我的助理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用手机很小声地放音乐,那个时刻忽然听到一首情歌,在某一个特别的时刻,有一个瞬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会想起某个人。”

    因为在录节目,姜松雪只能微微含着笑,其实她这时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京城里头这群高门子弟们的爱情八卦,就没人比她听得多,黄西棠说的是谁,她心里门儿清,这会儿她忍不住委婉地暗示:“既然心里还惦记着,那有没有想过——要不要再试试看?”

    “啊,没有,要试什么?”西棠赶紧装傻打太极。

    “别装,”姜松雪凑过来戳了戳她的手臂,瞪了她一眼:“再试一次前男友。”

    西棠赶紧讨好地摇了摇她的手,两个人在沙发上笑。

    西棠摇了摇头说:“不敢想。”

    姜松雪别有深意地问:“念着从前,是因为没有遇见更好的?”

    西棠立刻摇头笑了,神色依然很柔软,是那种内心笃定的柔软:“不,这样说不公平,优秀的人很多,只是爱情不易得,我当然还是希望自己会幸福,我只是不再执着地想要爱情。”

    姜松雪望着她,神色有点意外:“西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悲观?”

    西棠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声音细细柔柔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悲观,我还是相信当然会有人拥有爱情并且幸福地生活着,但这不一定会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这跟你从事什么职业,长得漂不漂亮,拥有多少财富,人生是否努力,好像都没有关系,这是一种运气,爱情不是努力就会拥有的。”

    西棠调皮地笑笑,语气豁达:“就像一位我很喜欢的**作家说过的,爱情是一场际遇。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特别同意这个观点,我觉得爱情是一场机遇,不是一场功德,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

    那一刻,姜松雪忽然转过头,眼中泪光闪烁。

    正播到精彩处,这时电视上的节目忽然停了,内容从这一段被剪开,开始插播广告。

    方朗佲愣愣地坐了会儿,看看媳妇儿,长叹一声。

    青青赌气地说:“看看你们男人做的好事。”

    方朗佲伸手搂住了媳妇儿,他知道她心疼舟子,现如今京城里整个圈子都隐秘地心知了,因为偶尔有重要的场合,李蜀安会带着她出来宴客,黄西棠是名人,见过人的都不会忘,李蜀安跟前妻的女儿跟她也十分亲密,李蜀安的态度表示得很明白,两人就是要奔着要结婚去的,赵平津跟黄西棠这一段,算是彻彻底底地过去了,以前青青还敢找他吵架为西棠打抱不平,可现在,谁也不敢在赵平津面前提黄西棠了。

    那一天的录影暂停了五分钟。

    姜松雪泪光闪烁,台下的观众开始鼓掌,但整个台下所有的编导和摄影师都愣住了。

    西棠眼看台下,她的助理,化妆师,都没有一个人敢动,她自己伸出手臂,隔着一个沙发座椅,拍了拍姜松雪的肩膀。

    节目的最后姜松雪问她可不可以唱歌。

    西棠哈哈一笑:“我是学表演的,歌唱得一般。”

    姜松雪有意捧她的场,笑着说:“最近不是还上声乐课吗,来吧。”

    西棠明白姜松雪这是抬举她给她机会,她想了一下,忽然说:“我们表演本科班上个月走了一位同学。”

    姜松雪收敛了笑意说:“是傅明坤。”

    西棠还在轻轻地笑着,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轻轻地说:“这是我们在学校时唱过的歌,我把这首歌送给他。”

    她唱了《爱的箴言》。

    十月份母校周60年校庆,好多同学都回来了,他们那一届的表演本科班组织了一次聚会。

    在聚会上,代表男生发言的是郑攸同,代表女生发言的是黄西棠。

    那一夜,西棠难得的喝了一些酒,有人在弹琴,有人在唱歌,灯光下望过去,仿佛大家容颜未改,一张一张年轻的脸庞依然熠熠发亮。

    傅明坤走了,停在永远的三十一岁。

    钟巧儿走了,永远停在了她的二十二岁。

    但他们的生活,却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赵平津记得那首歌。

    那时黄西棠的毕业典礼,他是坐在家属席上的。

    那会儿他还在京创上班,早上特地推了工作,赶到了他们学校,车子一入校门,就只看到穿着黑色长袍学士服的毕业生满校园乱窜,找到黄西棠的时候,他们班正在拍集体照,黄西棠趁着照相师傅没按快门,冲着他眨了眨眼。

    电影学院的毕业典礼是在学校的标准放映厅里举行的,赵平津翘着腿坐在台下,身边环绕着一堆辅导员、班主任和毕业生家长,轮到他们班时,他们班长领着全班同学唱了一首歌,献给母校和恩师,唱的就是那首歌。

    一群面容姣好的,朝气蓬勃的年轻孩子,黄西棠立在台上,如一棵清新茁壮的小树,那时候她已经在拍《橘子少年》,前途大好,充满梦想,即使是站在一群漂亮的女孩子中间,她的容貌依然出色,小小的脸孔发着光。

    那时她还是他的小小人儿。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将岁月留给我自己。”

    十年后她再唱起这首歌,太多的事情都改变了。

    赵平津躺在家里,西厢书房的窗户被他推开了半扇,午后的阳光透了进来,今年开春后北京的天气挺好。

    周老师昨儿回上海去了,自打他坚持要回北京来,她基本一半时间在国内,有时看看他,有时看看他祖母,一半时间在国外,跟她娘家的族亲在一起。

    他父亲仍然在南京,打算做到退休。

    据说他找到了当年那位文工团女兵,对方已经结婚生子,但家庭生活比较困难,他父亲去了一趟,似乎替她安排了一份学校的后勤工作,后来也没有再去过那个城市了。

    他母亲对这些事也不管了。

    他依然在中原董事局做着,工作强度比不上以前,但做起来也没太大问题,沈敏做了总经理,重要的事情,会提前请示他。

    赵平津听到身后门口的屏风外传来悉悉索索脚步声,保姆阿姨进来给他盖毯子,一边摸了摸他发凉的手,一边嗔怪:“开着窗吹风,早晚春寒,你就不当心着凉。”

    她都七十几岁的人了,身子骨虽然还健朗,也伺候不动人了,赵平津劝她退休,要给她养老,可老人家说,要在家里没用了,她就回东北老家去。

    老保姆替他仔细将毯子掖好了,一边有意无意地提起:“对门今天挺热闹,景家二姐儿跟蜀安今儿订婚了。”

    这事儿赵平津自然是知道的,可这么听起来,仍然是一时说不出话,保姆摸了摸他的手暖和一些了,又慢慢地走出去了。

    前几天晚上他工作回家,看到李蜀安正要出门,身后跟着秘书,两人手上都拎着几个餐盒,赵平津招呼了一声:“蜀安,出去?”

    李蜀安答应了一声:“西棠在录影呢,估计得晚,我给她送点宵夜。”

    赵平津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餐盒包装袋:“路口那家手擀面?”

    李蜀安笑了:“嗯,东霖也说那家还成。”

    赵平津点点头,没再说话,往胡同里面走去了。

    李蜀安上了车启动车子。

    “蜀安,”赵平津忽然绕了回来,叫住了他:“那家是挺好的,只是面是拿新鲜鸡蛋和的,她对蛋清过敏。”

    李蜀安神色明显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笑着冲他摆摆手:“秘书买的,没事儿,这些给工作人员,我再单独给她买一份。”

    赵平津立在他车旁,笑了一下,又重新往家里走去。

    身后李蜀安探出了驾驶座,对着他说了声:“哎,舟子,谢谢啊。”

    赵平津听到了,抬起胳膊冲着身后挥了挥手,他没有回头。

    他还是操心,不管她嫁给谁,他都怕她受欺负,有时忽然又想起来,其实她跟在他身边,受的委屈才是最多的,忽然一刹那间想明白了,心里却难受得不行。

    他最近总是想起那一年他去横店看她的时候。

    她上夜戏,他在片场等她下戏,那时她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群演,主演明星走出来,哗啦啦带走了一大堆的记者和粉丝,周围忽然四野空旷,两个人走在深夜的田埂里。

    很遥远的对岸,有剧组在田野里放烟花。

    隔得太远了,无声无息的,只看到烟花在夜空中升起,又熄灭了。

    黄西棠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一会儿,那一刻在她身边看烟花的,是一个她深爱的男人。

    可惜那时他不明白。

    他们走在中国东南方一个小镇的深夜里,彼此都没有说话。

    如今北京的初春午后天气回暖,书房的窗外栽有一株西府海棠,嫩叶小枝的顶端,粉白色的花朵拥簇着一团一团地开了。

    赵平津在春光里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累,微微阖上了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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