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车外,在那纵身一跃之后,时间列车上的任何事都与此人无干,毕竟人再怎样也只能死一次,身死之后,身份信息、行动踪迹,这一切也根本就没所谓。
但是对仍然活着,仍然在胸墙后准备对抗死神的同类们来讲,战争,则刚刚开始。
明确这一点,对未来将要面临的风险,方然就愈加警醒,他马上意识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永生追寻者的身份,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并非一夜之间遍布盖亚,而是在漫长的生存经历中,逐渐四处蔓延的。
换言之,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在注定降临的自相残杀中占据先机,决不能等到这自相残杀顷刻将至、甚至已经爆发后再着手。
而是要从一开始,就深埋自己的真实身份,做得越早,效果越好。
隐瞒身份,并非旦夕之间的一蹴而就,这道理方然本来也明白,但始终没有多么激进的行动,因为按他的预测,人类世界的变迁,一开始还不会很剧烈,与其花时间周密部署、抹除真实身份的痕迹,还不如抓紧时间研究怎样掌控联邦的暴力机器。
身份信息的泄露,如果是在掌控了一定规模的暴力之后,风险,其实也寥寥。
然而随着联邦经济刺激的发动,社会监控与管理体系在加速嬗变,一言蔽之,体系对公民信息的掌握程度、对公民行踪的监控力度大增,更有进一步提升的趋势。
夏天的某一个清晨,照例开启计算机,本地部署的监控程序“滴滴”报警,让方然发现伯克利的校内网被NSA监控,每一部联网终端的使用者都要实名、否则无法登陆,结合最近浏览的新闻,他就骤然间意识到:
隐匿身份这件事,再不着手,恐怕就真的太迟了。
这预感,并非是方然一下子发现网络被监控,或者其他联邦当局的信息监控手段,而突然感到棘手。
单纯从技术层面考量,联邦调查局、国家安全局这些机构,并没有在紧盯方然、而是以监控网络的普遍策略扫描时,很寻常的例行公事;以方然现在的IT水平,特别是多年来勤学不辍、实战不止的经验,哪怕这些机构专门来对付自己,他也有信心周旋一番,至少绝不会束手待毙。
但,再怎样高明的手段,逃得了一时,却无法逃得过一世。
隐匿身份,并非眼前的权宜之计、而是为同类间的最终火并做铺垫,目标,不是为避免眼前的追查,而是避免同类必将采取的、依托人工智能的全面调查,要保证在遥远(或许并不遥远)的未来不被轻易揪出,难度,比寻常的反侦察、信息隐匿要高出许多倍。
最起码,方然自己就很擅长这一手:
譬如从网络节点的历史数据、或某一目标的历史轨迹中得到线索。
倘若着眼于未来,随着人工智能、信息处理和大数据领域的进展,调查的难度还会进一步降低,从而对任何试图隐匿身份的人构成重大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