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倪雪做马车前往京城，途径徐州。徐州城内河流吕梁洪处，正有几个商船停靠在码头边，倪雪的马车经过，夕阳西下，她看到了让人心生厌恶的一幕。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挺着肚子，手指又粗又短，面色黝黑，脸上的毛孔粗得和芝麻一般大，他眉头紧皱，看得出他有些气鼓鼓的，他指着面前一个商人装扮的年轻男人，厉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庆云侯，是当今太后的弟弟，你得罪我，就是得罪太后，你得罪得起吗？！”那个中年男人的口水都快喷到年轻商人的脸上，他甚至还推了年轻商人一把。

    倪雪听到了“庆云侯”这三个字，想了想皇亲中的人物关系，再看看码头上的这个人，心里想着：原来这个人嚣张跋扈的人就是周太后的弟弟周寿。

    年轻商人不敢抵抗太后弟弟的权势，但是这几只商船是他祖祖辈辈得以生存下去的保障，如果商船没了，那他家里就相当于没了全部收入，他只能把话往别人身上引：“这些商船除了靠小人经营，但主要还是归户部去管啊，您是不是要跟户部商量一下。”

    “放肆，”庆云侯周寿直接扇了年轻商人一个耳光，年轻商人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周寿又短又粗的手指印，“我要个商船还得去向户部请示吗？”

    从年轻商人身后跟出来了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商人，上前劝架：“哎呀，庆云侯莫要动怒，是我这儿子年纪轻轻的不懂事，冒犯了您，您见谅。您看看我这儿这么多伙计，您刚来接手商船，我总得帮您教育教育他们吧，不然他们要是不认识您，觉得您是新来的，再欺瞒您，瞒着您做假账，那多不好，您稍安勿躁给我几天时间，我去给您调教一番，您再来。”年龄大的商人一看就是久经商场，习惯了左右逢迎，面对强权仍不紧张，从庆云侯周寿的角度考虑问题，表面上给周寿最大的利益，实际上是给自己留有回旋的余地。

    庆云侯周寿觉得这个年老的商人言之有理，情绪稍微平和了一些：“行吧行吧，给你几天时间，我过几日再来。”说罢，他再次摆了摆手，晃动着自己短粗的手指，转身回到自己的马车中。马车很快就离开码头了。

    倪雪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内心备受煎熬，如果皇帝朱见深知道自己的舅舅周寿是这个德行，他还会仍由他如此胡乱作为吗？倪雪提出疑问，但是至于能不能让皇帝知道这件事，她不确定，也没有证据，更没有办法，她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皇帝。

    倪雪手中紧握着父亲倪谦留下的遗物——红木珠子，她紧握着那颗“赤子之心”。倪雪知道京中没有派人来押送她，南京刑部尚书杜铭也没有派人跟着她到南京，他们都是在给自己选择的机会，而她选择不再离开，直面这黑暗的世道。她希望自己能够像上次在宫中那样，帮着南京国子监祭酒罗璟躲过李孜省一行人的攻击，去帮助更多她认为清廉且一直在为皇帝努力效力的官员，她希望凭借自己的微弱之力，让这黑暗的时间照进一点光芒。

    很快倪雪所乘的马车行过码头，到达了一家客栈，马车夫回头对车内的倪雪说：“小姐，天色已晚，我们今晚就在这家客栈歇歇脚吧。”

    “好。”倪雪轻声答应，声音温柔带着她独有的气质，那是一种既有女官作风又有官家小姐风度的一种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