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
啪,吉孟氏将才接到手的杯子扔在了桌上,站起身就想挠黄氏一把,可却叫她躲过了。大气,压着声怒骂:“你个混账,安的是什么心?谭知州的二子,妻早丧。你供的是哪门神?”
老大近几个月多在外跑,汕南河道那不少人,他早把齐州府新知州打听清楚了。县学姓谭的教谕,若真是谭知州的二子,那刚那位至多是个良妾。叫她关照丫儿,黄氏想什么美事呢?
黄氏没料婆母会忽然发作:“娘?”
“二弟妹,你不知道张氏妾室的身份吗?”吉诚瞟了一眼退去屋外的小妹,复看向黄氏:“还有我朝规制,‘夫人’称呼不是谁都能用的。诸侯及二品以上官员的妻子,受封诰命,享朝廷俸禄,才可称为‘夫人’。”
所以,别说谭教谕的妾室了,就是谭教谕他娘,在外也称不得夫人。当然微末小民无需注意这些,因为他们少有能见到“夫人”。
黄氏脸上发烫。
“你还真是叫我长了回见识。”吉孟氏被气得心口发疼,火冲上眼,燎红了眼眶:“一个正头娘子,跟个小妾称姐妹,老三知道吗?”等不到回话,抓起杯子就砸。
“进吉家门十四年了,我还以为你只会哭,原来你也晓得怎么觍脸奉承。刚那奴颜,我瞧着就喜欢,你怎不那样讨好我?”
黄氏缩肩躬身靠着墙,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吉孟氏喘着粗气:“是,是我不配。”缓了缓,撑桌落座,哽声说道,“今日正好老三不在,你也告诉我个理由。这些年……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到最后,连哭腔都出来了。
她自认对老三已经仁至义尽。
这时,吉忠明却站起身:“丫儿,把给你三哥的绣囊留下,咱们回吧。”
“老头子……”
“她不会告诉你的。”吉忠明背手先一步出了院。
上回在书岳楼外,他与老三说前朝樊尹四旬立业,成贤士。樊尹是四旬才立业,但他六岁识文,十五岁通读四书五经,本该在落冠之年下场。但奈何天不厚待,先是母重病,后又父重伤。
等送完父母,他已近四旬,看尽百态,心境清明,从此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至宰辅。
为官者有两怕,一怕新旧更迭,二怕守孝。尤其是他们这样在朝里无依无靠的人家,一守父母孝,回乡二十七月。脱孝时,能否起复?
黄氏大概是读过樊尹典故,老妻拿捏她,叫她夫妻分隔两地。她就打算在老三学业未达时,送走他的双亲,为之铲除一怕。
而父母双亲没了,吉家也就散了。
耐性倒是好,一点一点地磨,十余年!
只是她低看了老妻。老妻长在绣坊,吃过的苦非黄氏所能想象。老妻不病,他自然不会伤心府。
好啊,老三娶的好媳妇。两口子还真是……一路货色。
黄氏瘫坐在地,浑身战栗。站在门外的吉安,看她这回却不像是在装,扭头望向爹,心有疑思。
明明爹早就觉出不对了,可在书里他为何迟迟不挑明?思及再有一月即将启程去阳安府的吉彦,吉安弯唇苦笑。大概是没来得及,之后欣欣又没了,要了二哥的大半条命。
爹忍下,是想给留分情面。可惜,最终吉彦还是辜负他了。还有谭東,没有今日这一出,他们大概这辈子都会以为吉彦是在中举之后才认识的谭東。
吉安敛目,松开手,让辛语带欣欣。跨进屋,去搀扶僵着不动的娘。有些事,该明了时总会明了。
“娘,我想吃红石磨坊的桂花糕了。”
吉孟氏不痴,她通透得很。老泪汪眼里,就着闺女的力搬动着似灌了铅的两腿,往外走。一行人才出小院,就见一黑衣少年缓缓从前经过。
吉安一眼认出了他,此人不是范州府的吗?辛语也认出来了,这已经是第二回,回过头来小声嘀咕:“姑,他没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