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所见所闻,是林薇从来没有过。
她总算见识过那些浮华了,各式各样浮华。
白天是美满宁静大宅,层层叠叠草地,丰茂树林,沿路栽满茉莉和姜兰小径,一切一切都是高尚,有益身心,妥妥贴贴。
夜里又变成闪烁着银光Ash,冷气冰冷,场面炙热,音乐震耳欲聋。一场场欢宴之后,清洁工收走成百上千空玻璃瓶,擦掉各种匪夷所思痕迹,酒水,蛋清,以及说不清□。待到黎明降临,只剩下暧昧气味,依稀分辨出只有香水涩涩尾调和变了味酒精。
待到凌晨回家,看到却又是个五十年前造旧式里弄,经过多年增建修补,拥挤看不出原先结构,推窗出去就能摸到对面人家晾着衣服,隔着薄薄板壁,又传来邻居往痰盂里小便声音。 林凛半夜起来打蚊子,顺便问她:晚饭剩下几只馄饨,姐你要不要吃?
林薇暗暗自嘲,就是这样,她也丝毫没有精神分裂迹象,没有怨自己投胎技术差,是不是可以算是坚强了呢?
或许她神经是足够强大了,但缺觉却是不可回避事实。
那几年,上海夜场只能开到凌晨两点,林薇也是那个时候下班,再加上回家路上一小时,躺倒床上几乎已是黎明。上午九点钟,又要到韦伯家点卯,真正能够睡觉也就是四个多钟头。开头那几天,她仗着年轻,不觉得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夜接一夜熬下去,日子一久到底是扛不住了。
每天午饭后是她陪莎丽读书时间,那几天读是狄斯,简略版双城记,书一摊开来,她就觉得头痛,起先还当是狄斯讨厌,渐渐发觉需得皱着眉、咬着嘴唇才能打起精神睁大眼睛,这才知道自己是真困了。
书翻过两页,莎丽吵着要上厕所,林薇如蒙大赦,放她去了。午后宁静,林薇一个人坐沙发上,越窝越深,才阖了阖眼就盹着了。 一直等到女佣来喊,才猛得醒过来。
“莎丽哪儿去了?”女佣问她。
她一脸茫然说不知道,同女佣一起楼上楼下角角落落得找,却遍寻不着。林薇顿时紧张起来,让女佣房子里等,自己苍白着一张脸又出去找人。韦伯家住别墅区就像是一个迷宫,每座房子都是差不多,植物又多,转来转去几乎就是迷路了。
越是着急时候,时间就过越,好像一眨眼功夫,太阳就已经西斜了。她想起来要报警,好不容易摸到路,又一路跑回去。跑到韦伯家门口,正好看到韦伯太太把车倒进车库,开门从车上下来。
林薇知道事大,正要上前坦白。女佣许是从屋里看见了,也张张惶惶跑出来,指着林薇就要告状,无奈英文不好,半天只蹦出几个单词:她,她,莎丽,莎丽。
韦伯太太问林薇怎么回事,林薇正要说,却看到莎丽迈着两条瘦伶伶腿悠悠闲闲从房子后面绕过来了。
一时间,林薇和女佣,面面相觑,韦伯太太闹不清这唱是哪出。
莎丽眼看着这三头两面架势却很淡定,说:“我和林薇下午去俱乐部打保龄球了,我走时候忘记还鞋子,她帮我去还。”
女佣还想解释,被莎丽瞥了一眼,就不响了。林薇也被这小丫头震住了,有点明白她意思——我跟林薇是一起,你自己看着办吧。不禁心生佩服,这谎扯有故事有细节,还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丫头他日必成大器。
事情总算给圆回来了。五点钟,林薇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莎丽吧嗒吧嗒跟出来,林薇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自顾自把自行车推到大路上。
“林薇。”莎丽终于还是开口把她叫住了。
“啊?”
“明天下午别看书了,出去玩,好不好?“
林薇闻言抬头看看莎丽,莎丽也看看她,一副“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咱俩心照不宣”样子,这言下之意就是要她投桃报李了。
“哦,别太远。”她这样回答,跨上车走了。说谎是不好,被要挟加要命,但她少不了这份工作,也只能折腰了。
夜幕降临,林薇又赶去Ash。
丹丹见到她,就对她说:“知道吗?两楼东面那间包厢打扫了。”
“什么包厢?”
“你上次问我那一间啊,K y Chan。”
“不是说人死了嘛?”
“谁知道,大概借尸还魂。”丹丹说到这里就笑,存心笑阴恻恻,好像人就是死那间屋里。
林薇还想下午事情,惊魂甫定,又不知道莎丽明天会拿她怎么样。十点钟一过,Ash开始忙起来,她大多围着吧台打转,很就把那包厢事情给忘了。
一直忙到凌晨两点打烊,林薇衣室又遇到丹丹。
“我今天去那间包厢跳舞了。”丹丹对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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