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薇走后,何齐辗转难眠。她原谅他,与他上床,他本来应该很高兴的,但实际上却又不是纯粹的快乐。他反复想起林薇说过的话,她说他在混,说他拿自己不当回事,越想就越觉得她说的没错,今后要做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漫漫前路仿佛隐没在一片薄暮中,他既看不透,也不想看透。但要改变这个状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些人死了,却留下这么一团乱麻,让活着的人不得解脱,有些事他不弄明白,怕是永远都放不下的。
三十多年前,陈康峪是中医药大学校办工厂的学徒工,满师之后做了业务员,他追求医学院女生盛珏蓉,待盛毕业后留校做了老师,两人便结了婚,很快有了一个儿子。几年之后,陈康峪通过一个远房亲戚,离开上海去了香港,经人介绍在华善堂工作,从一个小小的销售代表开始,一路升上去,继而认识了当时何氏唯一的女继承人何思睿,也就是他的母亲。
对那段前尘往事,何齐所知的不过就是这一些,而且大多是因为这场官司才知道的,其中难免夹杂着各种法律文书里特有的措辞,却又不带多少感j□j彩。那些文字所描述出来的陈康峪,与记忆里那个教他读《少年彭罗德的烦恼》,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陪他在庄园里转圈的父亲如此不同,使他始终无法盖棺定论。
他希望有人能跟他说三十年前的陈康峪,拨开所有的野心以及*之后,那个最初的陈康峪,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尔后便可以给这段记忆打上一个封印,收藏在角落,永不开启了。
等一切都弄清楚了,他这样想,就去找林薇,对她说:你看,我不混了,也不再拿自己不当回事了。那样,他们就还能在一起。他可以找间学校继续念书,拿了学位出来,找个教书的职位,他是个没什么野心的懒人,教书大约还可以。他还会在景色好又清静的地方建一座房子,他们一起住,假期到处去旅行……
他又想起白天见到的沈继刚,沈是陈康峪和盛珏蓉的旧友,多年以前,他们在学校宿舍楼里毗邻而居,沈一定可以告诉他一些想知道的事情。想到这里,他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总还要去一次。
第二天下午放学,林凛从学校出来,没在校门口看到何齐,倒是林薇翘了课过来接他。他又像从前一样,坐在她的自行车书包架上回家,晚饭就在弄堂口的小吃店里吃面。
面吃到一半,林凛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林薇:“何齐怎么没来?”
“我让他别来的。”林薇回答。
“你们分手了?”林凛又问。
林薇摇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喝面碗里的汤。
“那你们还会不会结婚?”林凛继续。
林薇一听就骂:“你从哪里听来的,谁说过要结婚?”
林凛却回嘴:“何齐说过将来要跟你结婚的。”
林薇呛了一下,大约是面太烫,眼泪差点咳出来。
之后的几天都是这么过的,林凛开始嫌林薇麻烦,出校门看见她就说:“你当我小孩子啊,有必要每天接送吗?”
林薇有些生气,点着他的脑袋反问:“从前何齐接你送你,怎么没见你不乐意?”
林凛憋着不说话,撇下她低着头一路往前走。
林薇拿他没办法,其实她每天这时候赶过来也挺勉强的,学校里管得挺紧,下午的那几节课已经逃得不能再逃,又盯了他几天,见没什么事,就放手让他自己上下学了。毕竟是快十四岁的人了,个子比她还高一点,从学校到家的路也不是很远,她这样想,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紧接着的那一日,林凛放学,几个男孩子跟在他后面走出校门,其中一个问他:“哎,林凛。这些天都是你姐来接你,你哥怎么不来啦?”
“他这几天有点事……”林凛回答,他在学校一直是独来独往的,真的要抛头露面却也不露怯,因为面孔长得漂亮,挺受女孩子欢迎,偏就遭男孩子恨。
那几个男生大笑,指着他说:“你还好意思说那是你哥?人家都在说那是你姐在酒吧陪酒搭上的富二代,现在大概是玩腻了,把你姐甩了吧,还说是你哥,哈哈哈。”
林凛大窘,甩掉书包冲上去就要打,拳头还没落下去,却听见一记汽车喇叭的声音。他抬头一看,马路对过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底盘低,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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