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决名单拿来。”
客氏心头一跳,魏忠贤憨厚未觉,仍笑呵呵地答“是”,很把名单呈递到天启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人名字。
大明帝国任何一个角落死刑犯,必须经皇帝亲笔勾画后,才能秋后处决。这是他们观念体现,人命关天。
皇帝若忙,想不起来,那囚犯就走运了,很可能牢里免费吃喝一辈子,全尸奔赴黄泉。不是这一档子事,像天启这么“日理万机”皇帝,是绝对想不起来。
“海盗叫什么?”他展开名单。
魏忠贤终于明白了,他傻傻回答:“孙止孝。”
天启很有耐心,一个一个看过来,找到孙止孝,慎重勾上朱笔,把名单扔给了魏忠贤,“传朕话,若再敢造谣,诅九族。”
魏忠贤一震,缓缓低下头,恭敬答是。
“还有宫里这些人,你也管一管。”天启拿起刻刀,细细雕刻眉眼,“有再乱说话,立刻打死。”
流言疯传了一个月,渐渐沉寂。宫人见皇后隆宠有增无减,怀疑已是有些松动,又见皇后言行举动具足威仪,姿态高雅如天女,遂都打消了疑虑,有那仍旧觉得蹊跷,也都把疑问埋心里头。
皇后千秋节这一天,各宫娘娘、公主一大早就来拜贺,张嫣坤宁宫设宴招待。天启也暂时从朝廷事务中抽离,难得地跟一群女人混一处。他这几个月来一直被辽东经略熊廷弼和辽东巡抚王化贞不合事困扰,整天想法设法让兵部、内阁调解。兵部尚书张鹤鸣被熊廷弼这个暴脾气人骂过一次,记恨于心,直接倒向王化贞,并奏请皇帝将熊廷弼委于他任。天启吃了上次亏,不敢轻易撤换熊廷弼,遂将希望寄托内阁首辅叶向高身上,企盼这个朝中第一人能持平公允,给他一个有力支持。
叶向高亲近东林,王化贞是他弟子。熊廷弼乃楚党成员,当年做御史时,没少攻击东林党。结果毫无疑问,叶向高站了王化贞这一边。
这种党派之间复杂斗争关系,以及文官集团错综复杂同学、师生、老乡关系网,身居深宫天启当然不可能知晓。他登极才一年半,对朝廷事务尚处于懵懂阶段,但是有一点他心内十分清楚,外廷和内廷,都不他掌控之内。他也不想掌控,一个人能力有限,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即便聪明老练如嘉靖,不也免不了被走狗严嵩蒙蔽多年吗?
但是他也不想被架空。
每天晚上,他都如饥似渴地攻读祖宗实录,尤其是嘉靖以后,因为离他近,很多人现还活着,很多事直接导致了今天事;还因为从那时起,皇权日渐衰落。
他对做一个中兴之君没有任何想法,但是,地,不能被鞑子占,百姓,不能让他们饿到造反,官员,不能让他们结党结太猖狂。
这,就是他目标。总之,不能对不起地下二祖列宗。百年之后,他希望自己能带着脸去见他们。
“陛下,发什么呆呢?”
一声轻唤打断了他沉思,他抬起头,看向客氏。
“陛下不是喜欢荡秋千吗?”客氏指着不远处葡萄藤下面秋千架。
他们已来到宫后苑,虽是深秋,这里依然草木繁盛,时令花荼荼盛开,一两枝梅花凌霜绽放,幽香沁脾。其实他本想去西苑游玩,现这个季节,太液池芦苇丛丛,里面划船很有意境,但是皇后嫌麻烦,她生日,他当然听她。
秋千架那里莺声燕语,宫女正拥着一位盛装打扮丽人荡秋千,秋千飞得很高,她惊声尖叫。天启眯起眼睛看去,午后阳光下,梅月华粉艳脸庞熠熠生辉。
他忽然很想看看某个人上面荡来荡去是什么模样。
“皇后呢?”他兴致盎然地转悠着脑袋,四处瞅看。领近位上不见人,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客氏他看不见地方敛去笑容。装没听见,一声不吭。
他看见了,她正池子旁陪皇八妹画画,笑语盈盈,比对他亲热多了。
“去把皇后叫过来。”他对亭子下面正踢球高永寿说。
高永寿答应一声,把球踢给罗绮,燕子一样飞向池塘边了。罗绮后面看着他笑,有些羞涩娇嗔笑。天启大感惊奇,往常他见罗绮对高永寿,都是连怪带吼,怎么一背起人来,这等温柔?
女人心思果真猜不透。
“罗绮。”他唤着她,步下亭来。
罗绮听见是他,扭过头来,福了一礼。待站起身,见皇帝正看着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玩弄着球。
她要是平常那种凶人模样倒也罢了,现一羞涩,看天启眼里,真是像极了他那个懦弱柔婉娘。
即使生了皇长孙,也因丈夫不得皇帝喜爱,只捞得一个才人封号。性子宽和,可惜丈夫品味太差,一心独宠泼辣西李,被欺负也不说,只默默忍着,熬出一身病,撒手人寰,死了也没得到该有封号。
他怔怔看着她,眼睛酸得像掉泪。
罗绮可承受不住这样目光,俯身说了一声“奴婢告退”,转身即走,一回头只觉光芒大盛,定睛一瞧,原来是皇后来了。
不疾不徐行礼,“参加皇后娘娘。”
“免礼。”张嫣亲切一笑。八公主常带罗绮到她宫里来,这女孩本身又潇洒聪明,惹人喜爱,她心里没把罗绮当一般宫女看待。
罗绮回以一笑,低头匆匆告退。
目送她走后,张嫣才到天启身边,讶道:“陛下叫我来何事?”
天启拉着她手,兴高采烈道:“我们去荡秋千。”
梅月华听见,就不荡了,拽着绳子站那儿,情绪失落。张嫣看了一眼,微微笑道:“陛下,你去吧,我这看着就行。”
“一个人玩没意思。”天启又开始缠磨了。
张嫣不为所动,“那陛下可以和良妃一起玩,我看她荡得挺好。”
“今天是你生日,我想陪你。”他纠缠着她白嫩手指。
张嫣道:“可是我今天不太舒服。”
天启抿嘴一笑,神情玩味,颇有几分邪气,“一个月里你有十天都不舒服,要不要找御医看看?这样下去可不行,你将来……”他突然倾身,附到她耳边,滚烫气息和话语一起袭来,“还得为朕生太子呢。”
客氏,纯、良二妃,或明瞧或暗视,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张嫣满面通红,手足无措,窘迫地呆立原地。
看着她这笨笨害羞模样,天启满意地笑了。abdef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