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齐明远咬着牙说这话:“沈妈妈十几年不登门,不露面,就是怕泄露了蘅儿的身世秘密,倘或闹的尽人皆知,蘅儿是个私生的孩子,她往后就没法子做人了。”
这世道,对女子总严苛些。
于林志鸿而言,不过一桩风流韵事。
可对白氏来说,便是反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有这样一个娘,生出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们不会想着林蘅素日里的为人秉性,只会觉得,龙生龙,凤生凤,白氏的女儿,便一定像极了白氏,骨子里带着,血液里管着,一辈子改不了的。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温桃蹊猛然倒吸口凉气:“那郎君还要把姐姐接去京中?”
齐明远抬眼扫过去:“我自不会叫蘅儿为身世所累,受世人指点。她若肯跟我走,我便有法子叫她名入齐家族谱。她是我父与我母所出的齐家嫡女,只不过是我母亲昔年身体不好,挪去庄子养病时,放心不下这个小女儿,才将她一起带去了庄子上,至于林志鸿——”
他嗤笑,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屑:“当年是他误会了。他外出办事,路过苏州,听闻我母亲携幼女搬去了庄上,便以为是齐家苛待,为着昔年情分,与数年的愧疚,到庄上去看望我母亲,却恰逢我母亲重病不起,只见上了最后一面,后来就自作主张,将我妹妹带回了林家,又藏了几年,对外只说是张氏所出,是他的女儿,实则我妹妹今岁十七,非是十五。”
好口才啊。
不愧是为官做宰的人,不愧能做枢密使大人的乘龙快婿。
他此番来杭州,原来是早把一切都想好了的。
林蘅的出身,他要彻彻底底的改上一改。
而这一切,也都顺理成章。
张氏多年来不喜林蘅,林家人对林蘅从来淡淡,都只拿她当外人似的,就连林志鸿自己,对她也一向淡淡的。
她根本不是林家的女儿,不正解释了这一切吗?
“林家养了十几年的女孩儿,只怕由不得郎君说不是,就不是的。那齐家……”
温桃蹊掩唇,干巴巴的咳嗽,没敢说。
齐明远摸了摸鼻尖儿:“温姑娘有话直说就是,不必顾忌着我,藏着掖着不开口,齐家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齐家当年能将三媒六聘娶回家的当家主母赶去庄子上,难道如今却又会接受林姐姐名入他齐家族谱吗?”
“这些不必温姑娘操心的。”
齐明远没开口,徐月如却把话接了过来。
这夫妇两个……
都说男主外,女主内。
可这说到以权势压人的事儿,徐月如开口倒比齐明远还快。
温桃蹊看看她,又看齐明远。
齐明远倒十分的坦然:“我知道温姑娘在想什么,我也从没否认过,我岳丈是当朝枢密使——温姑娘,难道我不说,岳丈便不是我的岳丈了吗?”
他还活的挺通透的。
这点,倒真是跟林蘅蛮像。
可他的通透是透着洒脱的,林蘅则不然。
林蘅通透,可正因这份通透聪颖,而更加谨慎小心。
温桃蹊此时才认认真真的打量齐明远。
要说人静下心,就总能发现一些不一样。
如果方才门口初见齐明远时,她能仔细的,冷静的,多打量齐明远一番,便会发现,他的眉眼,与林蘅,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郎君说是兄妹,便是见了姐姐,也总要叫姐姐相信的吧?”
温桃蹊略抿唇:“我是个外人,郎君也不过看在,这宅子暂且是归于我名下,才客客气气同我说这些罢了,论说,我是插手不到此事的。”
“温姑娘待蘅儿赤诚之心,我便没拿温姑娘当外人,同我的亲妹妹,自然是一样的。”
齐明远眼底渐次有了笑意:“我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把蘅儿带走,也不是要她一时之间就接受我,就算她不认我,不跟我走,我都不会怪她,这十几年,我没有尽过一日做兄长的责任,从没有爱护过她,我这次来杭州,主要还是要解决掉她同楚家的那桩婚事。”
他竟是知道的?
温桃蹊心下一沉:“所以这婚事,其实张氏已经盘算很久了吗?”
他说差不多吧:“沈妈妈知道后就动身上京的,一路从杭州入京,快马加鞭的,倒也难为她这一把年纪。不管蘅儿将来看上谁家的郎君,但总不能是这样被人草草许配给那样的人家,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便第一个不答应!”
他语气其实还是淡淡的,也并没有刻意咬重话音。
温桃蹊心里却有别的想头。
大概同楚家的婚事,张氏不曾与林舟商量过。
她本以为是临时发生的意外,如果是沈氏探听得知,又急急忙忙上京去通知齐明远,而齐明远还需要时间打点好京中一切,再带着徐月如一路到杭州,如此只怕要不少时日的——
前些日子,林舟才跟章延礼合谋了那种龌龊事,他要知道还有楚家这么个选择,大约不会去冒这样的险。
张氏为了不叫林蘅好过,还真是费尽了心思!
温桃蹊深吸口气。
林家是断然待不下去的了。
张氏和林舟连那样龌龊的心思都动过,再放林蘅回去,还不知要怎么样。
眼下她在杭州,能拉着林蘅住在外头,多少护着林蘅一些。
可她总是要回家的——谢喻白不在,她也不在,盈袖固然不会放任不管,可她还是觉得,那丫头真没那么靠谱。
如果林蘅真的能认回齐明远……
温桃蹊捏了捏手心儿:“齐家哥哥,要不然,我先跟姐姐通个气儿,看看她大概是个什么态度,你再去见她?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只怕你一股脑把这些说给她听,她受不住,还是循序渐进的好,至于她和楚家的婚事……这事儿自有林家人可以理论的,您看怎么样?”
屋外陆景明脚步一顿。
齐家……哥哥?
她何时嘴上抹了蜜了!
他脸色倏尔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