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望着他,发愁。
不再听,想走,它平生最恨唠叨。
老龟却若无其事的继续唠叨:“当初我学人话,主要是为了方便和人沟通,后来发现人真的很难沟通,尤其我们这些当乌龟的,脑袋不够聪明,根本分不清他们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句又是反着说的笑话,太难了。”
它用兽语说:“你岔题了。”
老龟幽幽地望着它。
“我不是岔题,而是今天过后,我就再也开不了口了,所以想一次说个痛快,你愿意听吗?”
“你要老死了?”
“龟是不会老死的,只会发疯,然后求死。你懂吗?独活着,还活得很长,眼睁睁看着物是人非,也是一种痛苦。还好我投生在仙界,神仙个个长寿,所以我疯发得晚。”
“老龟你别想不开啊,大不了我以后多和你说说话。”
“那不成,我劫数到了。我明说吧,今晚那雷主要是你引来的,劈得正是你,你别怕,到时直接跳到我背上来,我会保你一命。”
“然后呢?”
“然后我就解脱了呗。”
它想了想。
它真的觉得老龟很可能是被太阳晒懵了,才说胡话。
没有搭腔。
老龟继续:“你八成觉得我在胡说八道,没关系,等事到临头你就知真知假了。”
“老龟,就算真有雷,我绝不连累你。”
“你来,不连累,我愿意为你扛下天雷,那个声音告诉我,你还不能死,宇晷等着你,天下苍生等着你。”
“这跟宇晷有什么关系?”
“恕我不知,答案不久会自己找上你的。”
它想了想。
想出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个声音应是三只眼。
事情变得蹊跷起来。
他俩之间毕竟隔着五万年的光阴呢!
他如今在哪?
何以能预见它即将被雷劈死?
细想着,另一个恐怖的问题自心底油然生出。
这真的是它第一次回到青薇宫吗?
它会不会早就让老龟为自己死过无数回了?
它开始害怕。
整个下午,老龟都在不停说话。
仿佛要将几千年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完才甘愿。
它说其实云的飘浮是一场循环,一个循环是一百四十四年。
每隔一百四十四年,就会有一朵长得像它娘亲的仙云飘过。
它怀疑那就是它的娘亲。
说完云,说风。
说完风,说仙。
它说它喜欢谦一,因为谦一常穿绿裳,颜色像极了它某个长毛的亲戚。
它还谈起了一元与师上。
曾经有一次,一元学了变身术,变成这池里的一块石头,阖宫找了四十九天都没找着她,直到师上认输,她才湿淋淋的出现,然后狂吃了三天,总算补回身体。
从此以后,一元和它熟了起来,熟到每次路过都必定拿石头掷它。
一元小时候是真的皮。
它听着,晒着,缓慢地犯困。
它早就不记得那些陈年旧事了。
原来它和老龟那么早就结过仇。
而现如今,为了救它一条猫命,它竟然还甘心乐意地付出性命。
于是,它打了个哈欠,“抱歉了,老龟,我就是一元。”
老龟愣了一下。
“我知道呀,不然我哪舍得死?”
它望着天。
记住了头顶仙云的样式。
遥想一百四十四年后的同月同日,再度抬起头来,或许还会再见到这片云。
那时,它会提醒自己,这片云叫作龟老了真的好罗嗦。